荣华记+番外(455)
“妙真正学弹琴,无奈愚钝颇耗时间,故而外子在费心教着,妾身在费劲学着,故两人都不得空出来。”
“孤府上有一把焦尾古琴,你若不嫌弃,我便让人送过去……”
苏妙真见他如今待她态度极是温和,更主动提出送礼,心中虽奇,但也高兴乐见此番变化。且她先前就为当日在王府别业骂他“拉皮条”什么的。而暗自内悔,推拒了宁祯扬的好意后,就和他另外客套寒暄起来。
两人互相给足面子,只让王府众人和黄莺翠柳等人都看得目瞪口呆,同时又暗自庆幸这两日不再互相看不上,倒让大家都好做几分。。
苏妙真在吴王府用完晌饭,又被留下看了一场新鲜戏法,待到告辞离去,已经是申中时分。
宁祯扬第一次主动相送,倒让苏妙真身边的随行人等都受宠若惊。苏妙真却暗自嘀咕,只觉讶异别扭,但她向来是个“人敬我一尺我竟一人一丈”的性格,便没有刻意推辞拿乔。
两人顺着暖廊一径向垂花门方向走,滴珠等王府姬妾在后随行。苏妙真一面看着遮风廊幔上的纹样,一面同宁祯扬叙了些家常话。
待他提及织造衙门上的试行领织办法,更称赞起顾长清时,苏妙真不由抿唇一笑,大是高兴。
本朝织造分京城官局和江南三大织造局,苏州织造管着本州府和下辖州县的六处织染局,任务繁重,规模宏大。
而随着朝廷承平日久,皇家宗藩每年所需的织造岁贡也总在增加,除此之外的添派也时不时成为一个巨大的数字。而这织造岁贡主要是由本地纺织染绣手工匠户的无偿劳役。
也就是说每到固定时间,这些匠户就要被织造局以“匠籍”名单征召进衙门,集中坐匠织染。譬如吴江县,每逢秋季,全县的百余户丝织工匠就必须得前往织造衙门轮班坐局。
而因是无偿,这些匠户们并没有积极性来应对岁造缎匹的任务。反而常常因为岁贡增添,而不得不搁置了自家安身立命的活计来织造衙门劳役,若逢个岁贡加派,这些匠户们往往就只能全年无休,甚至有时破家败业,不得不逃往外地躲避匠役。
这种匠籍局织制度不但掠夺了那些私人手工机户们的人身财产,其实也变相地阻碍了苏州府织染业的发展。故而自打顾长清担了织造上的事,苏妙真就一直想旁敲侧击着提醒他,看看能不能在这织造经营形式上做个改进。
怎料倒也没等她提,她就从顾长清那里得知了他有意替在籍匠户们削减些负担,正考虑着“市买”或者请求朝廷蠲免。
苏妙真见顾长清虽没有后世成形的市场思维,但也有了模糊大概的想法,极是欢喜,就再不遮遮掩掩,而直接拿出了几个办法和他探讨。
她一口气拎出来“包揽领织”“允许扩织”“废除匠籍”等等法子,两人商讨一番,觉得时下能为朝廷所接受的,也就是这前两个的试行办法了。
她笑道:“在其位谋其政。如今朝廷每年的岁贡频增,织造局仅凭征召在籍的织工机匠们义务劳动,却不足以完成这些紸丝缎匹的任务——世子爷可能也知道,如今逃籍的匠户越来越多,光今年高织造增添岁贡时就吓跑了上百匠户……故而外子想着,倒不如充分利用起民间机户们的积极性试上一试……而这岁贡八万匹里,眼下也只派出了五千匹的量用‘包揽领织’的方式筹办,纵然一时间不能成功,也不至于影响到朝廷的岁贡和差派。”
“孤看着倒是极为可行……年初高织造将苏州的织染业搅得一塌糊涂,如今与民让利,才能驱民劳役,何况小民困苦,朝廷本也该爱惜民力……”
苏妙真晓得这“包揽领织”从经济关系上就领先于“籍匠坐局”,能激发人的积极性创造性,自然会成功的,不过是谦辞而已。但见宁祯扬身为一地藩王,不但及时想通这里面的利益驱动不说,还知道爱惜物力民力,便也大为赞赏,真心实意地奉承了几句。
宁祯扬在苏州经营已久,织造局的岁贡有一小部分还是被乾元帝赏赐进吴王府的,织造衙门的事他几乎全都知晓。
当然也打听到这新出的“领织”办法,是顾长清没同前衙司房属官商量,就定下了具体章程。
他心中不免疑惑,亦有几分猜测,今日相问,也是刻意试探于她。果然不出所料,她在这上面说的头头是道,比织造衙门的属官还要精通,倒反向证明了她参与其中的可能。
若在往日,他自然对她这样干涉外务有许多看不顺眼之处,甚至也不会相信她能成功。但宁祯扬和她相处日久,越知她胸有丘壑,平日散漫只是不甚用心,在她看重的事上却是极有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