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年不识酒沾唇(159)
少年说的没错,杜绝瘟疫传播,封闭隔离是最关键的一步,但对于已经失去救治途径的染疫者而已,是何等残酷。
我只觉心脏微微一颤,想起史书上记载的数十万军民被困城中,结束后只存活数千人。
游戏与现实,遥相呼应。
但也并非照本宣科,至少,这段回忆告诉了荆年,原来他并没有被母亲抛弃,甚至从一开始,就是被拯救的对象。
在这个充斥着岩浆与血肉的鲜红夜晚,有一群人用死亡歌颂着他的诞生。
他知道得太晚了。
刀剑刺破肉体的声音接连响起,火光冲天,鲜血横飞,但我的心却出奇平静,轻轻握住荆年的手,觉得凉极了。
没错,这个近乎疯狂的提议,在弟子们短暂的商议后,很快达成一致,他们被宣凝始终如一的牺牲所感染,这次,不需要任何指引。
眼看着师弟们一个个默契地交接魔气,再执剑自刎,徐锦很是犹豫,他颤抖着身子往后退,直退到了岩浆边。
这也能理解,人在做关于生死存亡的决定时,自私才是大多数。
然后他被人趁乱咬了一口,顿时方寸大乱,推开所有人就往秘境出口跑去。
途中撞到了冲进来找宣凝的柏少寒,也没心思顾上。
他只是不想死。
随着回忆里的柏少寒一点点向瀑布中央的宣凝走近,戴着面具的柏少寒本人也开始痛苦嘶吼起来。
他不愿再看一遍宣凝死在自己眼前,于是猛然发力,一掌斥开王蝎,把傩面摘了下来,回忆土崩瓦解,他目呲欲裂道:“不是真的!这些都不是真的!”
接着开始念动咒语催生荆年神识里的蛊,“你去杀了这个颠倒是非的老头!”
“你就这么一直自欺欺人下去吧!”巽风长老冷哼道,“无非就是接受不了你害死自己至爱之人的事实,懦夫!”
荆年没有动,脚下魔气漩涡扩散得越来越大,几乎要和前方那片诡异的黑色融为一体。
柏少寒厉声道:“你还愣着做什么?不会真把五蕴宗当成自己家了吧?醒醒吧,他们不可能接受你这个叛徒!”
荆年便抬起头,望向四周,果然,长老和弟子们都警戒地举剑对着他,瞳孔里只有恐惧和愤怒。
连巽风长老和洊震长老,也偏过了头。
宣凝确实给荆年留下了一丝希望,但柏少寒无疑掐灭了它。
他还是落得个无处容身的下场。
荆年的表情看不出失望,他忍着魔气带来的噬骨烧心的痛楚,步履一转,回头向柏少寒走去。
他叫了声:“父亲。”
这陌生的词汇只有两个音节,却包含了太多情绪。
柏少寒愣了愣神,他下意识停止动作,无法自控地看向那双与宣凝如出一辙的眼睛,心理防线因为这两个音节被击溃,喃喃道:“你叫我父亲……你是……阿凝……阿凝和我的孩子……”
荆年没有躲,任他抚摸着自己的双眼。
两人破天荒卸下攻势,像寻常父子一般相拥。
荆年继续说道:“父亲,我为你做的事情已经足够多了,现在,我想做些自己决定的事了,因为我答应过一个人。”
他目光飘忽,然后定在我脸上,露出一个若有若无的笑。
下一秒,恨晚刺穿了柏少寒的心口。
就像十几年前刺穿荆年心口一般,有始有终。
荆年沉默地拔出剑,将毫无防备的柏少寒推进那片吞噬一切的黑色里,结束了这短暂的相认。
然而黑醫在撕碎了柏少寒之后,竟开始消散,显现出原本的道路来,同时,构成这片死地的树根被魔气的漩涡侵蚀殆尽,无法再支撑这么多人。
地面下沉,隐藏在地底的危机终于显露出来,坑坑洼洼的巨大深窟一个接一个,像深渊底部的死亡之眼,居然全是海底火山口。
里面的岩浆和蚀艮峰那晚的天火一样,都无法人为熄灭,掉落下去只有死路一条。
没办法,只能继续往前走。
哪怕明知这是3号预设好的道路,也别无选择。
第93章 镜像之桥
弟子们还没从柏少寒突然被删除数据而消失的震惊中缓过神来,但树根断裂塌陷的速度愈来愈快,众人也顾不上其他,如鸟兽般向前逃窜,只剩染上夜息的影卫们来不及逃脱,掉入火山口,转瞬融化得灰烬都不剩。
人群差点将我们冲散,好在荆年已经迅速收剑入鞘,飞身前来牵起我的手,道:“走吧,师兄。”
我跟着他奔跑,心里还是觉得柏少寒死得太过干脆,荆年在他回忆宣凝之死情绪崩溃时叫出了父亲一词,完美地把握了时间点和软肋,将剑刺进他胸膛,这一系列操作下来,有些过于顺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