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便这一回我们快他一步。”林云疏垂眸饮茶。

林云祐仍旧不语。

林云疏抬眸看着他，其实有些摸不透这位皇帝的想法。

他不过是占了原身的身子，从记忆中窥探局势。

章灏手中有盘踞兵部的势力，还有皇后背后许家的势力，摆在他和皇帝前面的是一头庞然怪兽。

由此而得，林云祐的地位并不牢固，外戚虎视眈眈，內臣把持朝政，他作为其最可信赖的皇弟，除了纨绔王爷这一层身份外，实则是暗中帮他的得力助手。

仁宗皇帝在位的前几年，由懿庄太后垂帘听政。她是个有雄才伟略的女子，大刀拓斧改革，广纳寒门学士，设左右丞相之位以抗衡皇权同时，亦有效扭转丞相独大局面。

而左右丞相之设立，定有一位来自寒门，一位来自世族。以此压制世族权力，换取科举之公正。

后面几任皇帝皆沿袭此制，奈何到了章灏这里陡然添了异数。

他身为左丞相，右丞相张元江是他的门生，如此一来，自仁宗以来设立两位丞相来彼此牵制的局面完全被打破。

林云疏感慨万千。

他看向苦大仇深的林云祐，想他当年年幼，不得不听从章灏之命娶了许家女，无异于在身边埋了一颗雷。

听他提起当年婚事，林云祐放下杯盏，剑眉紧蹙。

“朕尚在东宫时，他就游说父皇赐婚。待我登基，又撺掇着言官上折子立后。一年前生了馨儿还不够，如今又时刻劝诫朕早日诞下龙子。朕真是烦透了。”

见他忧心忡忡，林云疏笑道：“若是能就此扳倒章狐狸一条臂膀，也了却皇兄一桩烦心事。”

说完，林云疏想起还有一事，只是不知他会不会答应，话到嘴边又吞咽下去。

“清晏若有事，但说无妨。”

林云疏垂眸，“臣弟有个不情之请，需往淮州一趟。”

“哦？”林云祐喜上眉梢，追问：“可是查到新线索？”

“那倒不是。”林云疏犹豫半晌才道：“苏家长女欲去淮州看货，要我随同。”

听他要去淮州，林云祐忽而来了兴致，摸了摸下巴瞅了他片刻，笑出声来。

“清晏可是看上了苏家女？”

君心难测，林云疏一时没明白他此话何意。

“让皇兄见笑，他不过商籍，臣弟自不至于色令智昏让祖上蒙羞。”

林云祐震惊地瞪大眼珠子，快步走到他跟前，掐住他的脸颊，完全是一副恨弟不成钢的兄长模样。

“向来不拘礼节，不拘世俗的林清晏，何时变得如此迂腐守旧了？”

林云疏抬头，对上呲牙咧嘴的皇帝，心内的震撼无法言语。

他明白，记忆中那些温情画面不是做戏，林云祐确把他当做亲弟弟一般看待。

林云祐道：“当年先祖虽是女子，却创造了大焱一个太平盛世，你如何看？”

对上他深沉的目光，林云疏再次跪下。

“臣弟心中唯有敬仰之情，也望能辅佐皇兄，再创一个大焱盛世。”

林云祐叹气，负手踱步，“清晏啊清晏，既然你有此念，为何还会像那些老夫子一样顾忌苏家女的身份呢？”

此刻，林云疏彻底明白这位皇帝的心思。

抬头看向林云祐时，心中仿佛有万丈波涛，汹涌彭拜。

他想起曾经侍奉过得三任皇帝。

第一任正当壮年，还来不及实现雄心壮志便撒手人寰。因先皇未曾留下子嗣，大臣只能匆匆传令远在封地的平阳王归京登基。可惜这位平阳王平庸无能，贪恋美色，终日与后宫佳丽缠绵卧榻，导致官宦当权。直到太子继任，登基后立马联合大臣绞杀官宦，雷厉风行推行各项改革，扭转了国家颓败之势。

而那个时候的他已垂垂老矣，并未看到海清河晏的那一天。

这始终成了他的一个遗憾。

今日，面对这位少年天子，他突然心潮澎湃，踌躇满志，人生再度燃起一簇腾腾上升的火苗。

“谢皇兄。”

林云祐扶他起来。

“你最近是怎么回事，对朕越来越客气？你我之间还需要这些吗？若非当年淑妃以命相博救了阿娘，若非你为朕挡下三箭，此时坐在这里的，怎可能是朕？而阿娘如何得以安享晚年？”

林云疏知道，晋王的母妃本是最不得宠，却因与皇后交好得以在后宫生存。晋王自小未得先帝半分关爱，母妃过世后，是皇后给了他容身之所。

他这个原身少年老成，当年母妃以命换取母子在后宫的生存，而他又以性命换取皇帝信任。

一个对皇位毫无兴趣的弟弟，对林云祐而言并无任何威胁，这是他们之间平衡的砝码。亲情固然深厚，共同的利益使得二人更为紧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