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梦话+番外(69)
欧阳修定睛一看,只见抹颜色混进人群之中:“这丫头,到处乱蹿——定是帮子固看榜去了。”
“子固哥哥!我瞧见你的名字了!”欧阳芾自榜下密密匝匝的人头中挣出来。
曾巩怕她摔着:“小心。”
“我看见你的名字了。”欧阳芾又道一遍。
曾巩不由笑:“我听见了。”
“还看见子宣他们的名字,三人全在榜上。”子宣是曾巩的弟弟曾布,一族四人尽通过省试,叫她好不兴奋。
“我们也都看到了。”曾牟与曾布、曾阜从旁走来,面上遮盖不住的悦色。
曾布道:“二娘起了大早,专来陪我们观榜,我们怎敢叫二娘失望。”
曾阜笑道:“子宣是中了榜才敢如此说,昨个还不知是谁,紧张得连觉也睡不着。”
五人俱大笑起来。
欧阳芾道:“叔父定也已经知晓,想必也在为子固哥哥高兴。”
几人正聊着,骤闻榜下一声:“岂有此理!”
视去,却见数名襕衫学生怒目而立,道:“考官偏颇甚矣,此榜太学生寥寥无几,反让这些不知从何而来的外地举子名列前茅,定是考官刻意针对太学生!”
“就是,我们写的文章哪里比他们差,凭何我们落榜!”
“我们寒窗苦读十年,下的功夫远多于他人,定是主考官挟私怨,叫我们无一人考中,真岂有此理!”
欧阳芾等面面相觑。省试历来遵循糊名制,由专人誊抄所有文章再送考官评审,若言评阅时刻意针对某人,实则可能性微乎其微。
相互对望一眼,五人悄然离去,留得数名太学生仍在原地忿忿。
省试告落,转眼便是殿试,殿试只考策论,由皇帝亲自主持,故欧阳修先行一步归家,不必再操心后面的事。
曾巩等四人于家中准备殿试,未再出门,为避嫌,殿试结束前不曾来拜会欧阳修。
薛氏为欧阳修准备了顿丰盛晚宴,犒劳其一个多月来的辛劳,欧阳芾心知自家叔父对曾巩寄予厚望,也听闻他在此次省试中大力整肃文风之举,不由感叹一代文宗心志未老,仍像年轻时那般刚直坚韧,毫不妥协。
另方面她亦心有隐忧,担心叔父遭人嫉恨,只面上未显露出来。
事故便发生在第二日晨时,欧阳修照例披服上朝,却于半道遭人围堵,家仆传来消息时,欧阳芾方梳妆罢。
“不好了!夫人,不好了!”
薛氏自屋内步出,瞧见往常随在欧阳修身边的仆役急冲冲奔进来:“何事如此慌张?”
“老爷、老爷在道上叫人拦下了,全是些落榜的举子,堵着不让老爷上朝,还用污言秽语骂老爷。”
“你说什么?”薛氏顿惊,“那他现在何处?”
欧阳芾闻见声音,从旁侧屋里出来,听见仆役道:“就在麦秸巷口不远,未过朱雀门的地方,数着约有二十来人,将老爷的马围在中间,竟是不让走了,我也是趁乱才溜回来,夫人您说,这可如何是好?”
薛氏闻言,面白如纸:“你一人回来?你怎可将老爷独留在一帮匪徒中,独自一人回来?还不快回去看着老爷!我、我去叫人......”
“等等!”欧阳芾喊道,叫住转身欲走的仆役,“先去军巡铺叫铺兵,带着铺兵一起去。”
“二娘......”薛氏语调不稳。欧阳芾上前握住她的手,又朝仆役道:“铺兵问起,便言有人聚众生事,意欲加害朝廷命官。”
“是!”仆役忙听从吩咐去了。欧阳芾稳住心神对薛氏道:“婶婶别担忧,光天化日,他们不敢对叔父如何,铺兵一到他们自会散了,我带几个家仆先去看看......”
欧阳发此时仍于国子学就读,欧阳棐尚小,不宜令其知晓此事,故欧阳芾领着五名家仆匆忙赶去,一路奔得飞快,薛氏原让她带些防身之器,也被她拒了,倘使对方看见武器,只怕更火上浇油。
虽于薛氏面前强装镇定,然一路上欧阳芾手心直冒冷汗,待至麦秸巷口,果见大群人将一人一马围在中央,赫然望去,马背上之人正是欧阳修。
“欧阳修,你莫装哑巴,平日你不是能言善辩,一张嘴比谁都厉害,谁也瞧不起么,今日非要你做个交代不可!”
“对!不做交代,不许离开!”一众襕衫学子起哄。
欧阳修阴沉着面,不言,只握紧缰绳,马蹄于地面左踏右踏,终究只在原地徘徊,躁动不安。
“欧阳修,你平日最自视甚高,对瞧不起之人极尽挖苦讽刺之能,可知在世人眼中你不过是个笑话!”
“你偏爱你的学生曾巩,便叫他考中,谁不知他此前连考两次不中,这回不但他考中,他们家还有三人一并考中,你敢言你从未徇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