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梦话+番外(61)

作者:骑鹤下扬州

富清殊欲自案前起身,被他先一步走来,揽住她的肩示意她坐着,于是富清殊道:“这是成婚当日欧阳家二娘子送来的礼,可惜她当日身子不适,未能到场。说来我与她也有缘,她是位好灵巧的女子,风趣可爱,画作得也出色,此前她说等我成亲时会送我幅画,没成想画的是这个。”

她语带羞涩,又染着自然而然的喜悦:“夫君觉得好看吗?”她仰首望向冯京,却未如意料般在对方脸上找到喜色。

“夫君?”

冯京回神,发觉自己竟盯着眼前的画失神良久,这才笑道:“好看。”

那是一幅鸳鸯图,图面不大,然工笔细腻生动,一双鸳鸯凫水于莲侧,亲昵旖旎,寓意明晰而美好。

“夫君若喜欢,我便照着这图样刺绣,将来欧阳姑娘成亲时,说不定能将此画绣样赠她,岂非美事一桩?”富清殊欣然畅望道,回首,却再次瞧见冯京脸上的失神。

“......夫君认为不好吗?”她问。相处数日,这是她头一回见他如此心不在焉的状态。

冯京闻言,下意识露出微笑,朝她道:“自然好,你喜欢便好,只别累着身子,此事不必急于一时。”

“不会。”富清殊听他关心自己,心下涌起一阵暖意,面色浮现微红。

这副羞怯神态落入冯京眼中,让他仿若被什么所灼伤,目眶发痛起来。他清清楚楚地意识到,他是已有妻室之人,不可能再想她,也再无资格想她了。

温家画楼。

温仪百无聊赖地坐在柜面后,目光扫荡着楼里仅有的几位客人,懒洋洋打了个呵欠。再过不久,这样的日子便不复存在,一想到此,连此时此刻她也难再提起劲头了。

忽然,她目光闪动,朝着正踏入楼内的客人道:“王先生来了,真是稀客。”

王安石今日未着官服,只一身布衣襦裳,听她热情洋溢的招呼声,朝她颔首:“温姑娘。”

“王先生是头次来我们店里吧,”温仪回忆着,一边无比娴熟地迎上去询问起来,“是来看画的吗?”

“是,姑娘不必招呼,我自看看便可。”王安石没有她那样热情,礼貌而不容拒绝地推却了她接下来的介绍。

“哦。”温仪撇撇嘴,又百无聊赖地坐回柜面。

王安石今次是来为妹妹王文筠选画,因着欧阳芾的教学带动,王文筠也日渐对绘画产生兴趣,虽信笔涂鸦居多,但私底下竟也缠着王安石撒娇,欲买幅画挂在家中。

王安石嘴上不应,实际被缠得久了,亦不愿拂她心意,故于楼中缓缓踱步,将店内摆设的图画逐一观去。

这些画大小不一,内容各异,确如此前欧阳芾所言,山水、花鸟、人物不一而足,即便仅仅观赏亦不失为赏心悦目之事,却因全未押字,不知哪一幅是她所作。

此刻楼中除王安石外,尚有其他人在,故听得见他人攀谈点评声音。

“......传言欧阳内翰之侄也有画作于其间,不知真假。”

“确为真事,我听说范文正公之子亦在楼中买过她的画,后来却不知因何将画给退了。”

“有这事?”

“我亦是听人说起,详细情形不甚清楚......据传前几日富公的新女婿冯当世还曾与这位欧阳姑娘有过一段关系,当时人皆以为冯学士会娶欧阳内翰家这位娘子,熟料却被富公挑中,作了宰相女婿。”

王安石抬眸,认出面前谈笑二人,其中正说着话的乃是王拱辰从弟之子王琦,旁边听他讲话之人则是王拱辰之子王兆,两人皆荫补为官,目下在京任职。

因着父亲与欧阳修之间不睦,王兆也对欧阳家人未有好感,此刻闻言讥笑:“冯当世倒是个聪明人,不过换作其他人,只怕二者之间也会选择门第高者。”

“可惜了那位欧阳娘子。”王琦道。

“有何可惜,你道他欧阳家的娘子如何干净,欧阳公对自家女子的家训向来不清不楚,翰林学士又如何,如今这位娘子名节有损,恐怕日后难以嫁人才是真。”

“令尊的家训,便是在这市井坊间,大谈闺中女子的名节|操德,不以为耻?”

一道冷冷声线盖住他二人言语,两人骤然循去,看见面前站立之人。王琦尚不识得他为何人,然王兆面色已变:“......王牧判。”

王安石眼光扫向他:“令尊贵为翰林学士承旨,其子不思读书进取之事,反以朝中臣子家事为乐,言语轻|浪不恭,不知又为令尊添了多少荣?足下可也顾惜自己的名节?”

王兆面泛青白,低头道:“王牧判教训得是,在下适才口出无心,胡言妄语,还请牧判勿......勿放在心上。”

他心知此事可大可小,全看对方如何处理,故将头压得更低:“......还望牧判勿告知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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