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梦话+番外(138)

作者:骑鹤下扬州

这是拿捏住了。欧阳芾在旁观着气氛,忙插言道:“多谢子瞻好意。”

“哪里。”苏轼还道。

“轼不才,以第三等通过制科,还要仰赖制诰知遇之恩。”苏轼仍记得王安石不饮酒的习惯,故端茶敬之。

“将你评作第三等之人非王某。”王安石接了这杯,却并不饮多少,便将之搁在桌上。

苏轼假装听不出他言下之意:“至少阁试中,制诰作为考官,轼为考生,制诰愿意认可苏轼的才学,轼依旧心怀感激。”

“苏子瞻,此为你真心所言么?”王安石口气冷下来。

苏轼未接话。

“你不认同王某的观点,至少笔下毫无掩饰,怎到了面前反学会此虚与委蛇姿态。”

欧阳芾愣愣看着两人。苏轼彻底敛了轻松表情,他本非虚伪矫作之人,这番一冷一热的对话也让他别扭不已,他道:

“‘尔方尚少,已能博考群书,而深言当世之务,才能之异,志力之强,亦足以观矣,其使序于大理,吾将试尔从政之才,夫士之强学赡辞,必知要然后不违于道,择尔所闻,而守之以要,则将无施而不称矣。’轼斗胆问,此为制诰真心所言吗?”

这是王安石写给苏轼制书中的内容,勉励期许之意历历可见。

然王安石道:“我对你兄弟二人从无好感,你应知晓,你的殿试对策我看了,全类战国文章,若王某为考官,必黜之。”

苏轼听他这样讲话,再打算好好交流的想法也尽抛诸脑后了,不禁愤然道:“既如此,制诰写这制书岂非也是虚与委蛇,表里不一?”

“这份制书,只愿你做一方称职官员,勿眼高手低,空学表面文章。”

“王制诰!”苏轼怒了,“你非要如此吗?”

“非王某要如此,志不同则不相与谋,你既认为‘天下之所以不大治者,失在于任人,而非法制之罪’,又认为‘广取以给用,不如节用以廉取’,那王某与你也无甚好谈。”

他口中两则皆为苏轼策论中的观点,制科考试,苏轼以最高等入之,他的文章被当作范文流布传抄于世,王安石乃考官之一,只会比世人更早一步看见。

虽未点名,然即便是欧阳芾这样的局外人在观苏轼文章时,也很难不认为其中某些观点是在反驳王安石之前上书言事的内容。

苏轼道:“进策本为各陈观点,苏轼仅将所思所想写下,未尝刻意针对任何人,更无意针对制诰,苏轼笔下一字一句皆为国为民,发自肺腑,纵有得罪制诰之处,亦无愧于心。”

“自作聪明。”王安石冷道。

“夫君!”欧阳芾站了起来,这话未免太重,“子瞻不是自作聪明,是赤子之心,你不该这样说他。”

她一语,两人皆沉默了。苏轼难得将她视去,目光晦涩不明。

“为国为民这种话,留待你为官十载之后再言。”良久,王安石抛下一句,转身离去。

彻底闹僵了。

欧阳芾头疼不已,这时她倒有点庆幸苏辙没来,来了恐变成三个人吵。

她吩咐仆人将苏轼带来那盒蜜渍昌元梅放至王文筠屋中,之后自己空着两手前去找王安石。

“你还在生气么,夫君?”欧阳芾刻意等了小半个时辰才回房间,一回房便轻手轻脚地踱至王安石身边,侧头探他的神情。

“适才去了哪?”王安石收拾着案上文书,问。

“在文筠屋里和雱儿玩了会儿。”欧阳芾答。

王安石便不言语了。

“你生我的气了吗?”

“为何生你的气。”

“没生我的气就好。”欧阳芾笑。

王安石看了她眼,后者继续弯起眼睛道:“介卿,我想起一件事。”

“何事?”

“听说你年轻时在扬州任上,韩琦先生正巧为扬州知州,你与他意见不合不在少数,某回争执,你说他如此做法乃是俗吏所为,韩先生便说——”

“说他韩琦便是一俗吏。”王安石接道,而后看着欧阳芾忍俊不禁的表情,不由无奈。

“当日韩先生看介卿,像不像今日介卿看子瞻?”

“你是将我与韩稚圭相类?”

欧阳芾摇头:“介卿与韩先生自然不同,但介卿昔日乃晚辈,正如今日子瞻为晚辈,长辈看晚辈,总有相同之处。”

“你想言甚么?”

“我是想言,介卿作为前辈,对后生不成熟之处应多宽容些。”

“那韩琦昔时所为,也非处处占理。”王安石反驳,见她笑吟吟望着自己,旋即才意识到自己被绕进去了。

他抿唇不言,又听她道:“子瞻今岁也才二十多的年纪,和介卿当年一样年轻,又都是天纵英才,欲施展所学,有所作为,纵使阅历尚浅,或一时思想殊异,不意味着往后不会改变,介卿不喜欢这些战国文章,也不代表写战国文章的人便做不好官,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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