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解契(633)
待到送走所有宾客,竟也快到黄昏时分。
聚集在王府门前的民众相继散去,轰轰烈烈的婚礼之后,王府内外终于重归安宁。
夜雪焕带着几分醺意,施施然走进了暖阁。
只有今晚,谁也不会来打扰他。
蓝祈果真坐在床沿没有动,因为紧张和期待,也无甚胃口,一碗红米饭只吃了一小半,还一直乖乖捧在手里。
夜雪焕甚为满意,将他手里的小碗拿到一旁,俯身把人虚压在大红的锦被上,在他唇瓣上一下下地浅啄,时而叼起舌尖轻咬一口,慢条斯理地与他缠绵。
蓝祈并不能满足于这样浅尝辄止的逗弄,哼哼唧唧地喘息着,手脚都自觉缠了上去;夜雪焕却反而停下了动作,像是要故意吊他胃口一般,半带揶揄地低笑:“这就等不及了?”
蓝祈红着脸不说话,身体却先违背意志地动了情,攀在夜雪焕身上轻轻蹭着,向他发出隐晦又放荡的邀请。
“可为夫还有要事没办妥呢。”
夜雪焕把人抱到梳妆台前,咬着他的耳尖,却瞥着视线,从铜镜里与他对视,“乖,不着急,今日会好好疼你一晚上的。”
蓝祈愈发臊得厉害,被耳畔一口热气吹得浑身酥软,强迫自己将注意力转移到了梳妆台上。
梳妆台平日只摆放些发冠发梳,今日却居然堆满了东西,都被一块红绸盖在其下,起起伏伏,不知何物。蓝祈先前并未留意,直到红绸被掀开,各种瓶瓶罐罐琳琅满目,胭脂、红砂、烈酒、丝帕摆了一台子,甚至还有纹身刺青时才会用到的刺针,这才明白过来。
他心头狂跳,忍不住看向夜雪焕,柔柔唤道:“容采……”
“怎么,很意外么?”夜雪焕佯作不悦地哼了一声,“我说过的,你会是重央最受宠的王妃。”
他用小指蘸了一点棠色的胭脂,另一手挑起蓝祈的下巴,在他眉间比划位置,“全重央点眉砂的男子,只有你一个。”
重央贵族中既有点眉砂的习俗,自然有专人来进行这一仪式;朝中谓之“点红官”,属礼部管辖。一般会在礼成之后、洞房之前,由新郎在新妇额上象征性地抹两点胭脂,而真正的眉砂却要由点红官来完成。
毕竟是一辈子的印记,若是刺歪了、刺丑了,岂非要遗憾终生,还是让专业人士来比较靠谱。
但看夜雪焕这架势,竟是要亲自动手,给蓝祈点眉砂。
他在蓝祈眉头两边点上胭脂,一边仔细端详,修饰着形状和位置,一边漫不经心道:“也不是什么难事,稍微去学了一下……自己媳妇儿的眉砂,当然要自己来点。”
蓝祈想象了一下他偷偷去礼部找点红官学刺红的模样,不禁扑哧一笑,两颗梨涡甜甜地漾在唇边,一双杏眼里水汽氤氲,映出星星点点摇曳的烛火。
夜雪焕本已拿起了刺针,陡然被这一笑迷得心旌神摇,手指都有些发麻了,恼羞成怒一般在他颊上掐了一下,假意斥道:“眼睛闭上,不准勾引我。回头点歪了,还要被人笑话手艺不精。”
蓝祈忍着笑,听话地扬起下颌、闭上眼睛,任凭他给自己点上一生都抹不去的印记。
夜雪焕面上从容,实际上也不过是现学现卖,不免有些紧张。但看着蓝祈如此安心等候的模样,又不由得心头一软,调整了一下呼吸,用刺针挑了朱红染料,对着方才点上的胭脂,缓缓刺了下去。
针尖刺破皮肤,将染料沁进肌理深处,不可能不疼;第一针下去,夜雪焕就明显感觉蓝祈的脊背一绷,忙松了手劲,轻声问道:“疼么?”
蓝祈不敢摇头乱动,也不敢睁眼,只攥着他的衣袖,含含糊糊地嘟哝:“没关系……你刺深一点……”
——最好是刺入他魂魄深处,深到能够带入轮回,作为来生相见的信印。
他以往不信这些,甚至还放出过“不诺来生”的狠话;然而如今终于能够携手一生,却又无法满足于短短一世的相守。
他在眉心处轻微的疼痛间迷迷糊糊地想,自己真的是太贪心了。
夜雪焕下手其实并不轻,按照蓝祈所要求的,把鲜艳的红砂深深染进他额间最显眼的位置;可每刺一针就要替他呵一呵气,温柔的吐息不断落下,激得蓝祈睫毛颤抖,呼吸都逐渐急促起来。
刺针带着染料在肌肤里进出,湿润的凉意之后是火燎般的灼痛,清晰地描绘出逐渐成型的两粒小小的圆点。
也不知过了多久,夜雪焕终于放下刺针,用帕子沾了酒,擦去多余的浮色,自己先欣赏了一会儿,才长吁了一口气,绕到蓝祈身后,双手捧起他的脸,让他正对铜镜,哄着他睁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