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解契(591)
他似乎并不想与夜雪焕独处,更不想让夜雪焕与夜雪权独处,此时也不知该让他留下还是让他与自己一同去开启机关。
夜雪焕冷冷道:“魏将军与其有空担心我弑君,不如快去快回,免得浪费时间。”
夜雪权也温声道:“容采不会伤我的,你去吧。”
魏俨轻叹了口气,低头越过夜雪焕,快步离开。
“方才只是将水道改向,水流会驱动地上的暗门,而不动外壁的浮雕。”夜雪权解释道,“迎凤台高陡,颜吾的腿脚毕竟没那么灵便。”
“陛下无需特意解释。”夜雪焕皮笑肉不笑道,“这迎凤台中竟有如此机关,千年来都无人知晓,陛下却分享给了魏将军,足可见君恩浩荡;魏将军这般不分昼夜陪伴陛下左右,也不过是职责所在,臣明白的。”
夜雪权听他始终阴阳怪气,知他心中有怨,只得叹道:“皇陵之事,我自会给你个交代,但眼下实说不清楚。你也不必迁怒魏俨,待你看过这皇城之下真正的秘密,就会明白我与他的选择。”
“那就先不说皇陵之事。”夜雪焕漠然道,“暖闻之事,秀人之事,还有大皇兄之事,你件件都欠我交代。”
夜雪权道:“暖闻为替大皇兄夫妇拖延时间,自愿入刑部水牢,我不过顺水推舟,给大皇兄足够的时间脱逃。在这件事上,我不认为我有错。”
“那雅母后呢?”夜雪焕怒意渐起,“她弥留之际,你却不让暖闻见她最后一面,这也没有错?”
“是雅母后自己不愿见暖闻。”夜雪权淡淡道,“她说若是见了,暖闻便断不了对她的牵挂,便无法真正离开皇城。”
“她对我最后的请求……是放暖闻自由。”
夜雪焕不认为夜雪权在胡编乱造,以南宫雅瑜的性子,留下这样的遗言也完全不奇怪;但也正因如此,他心中才越发堵得厉害。
“所以你削他皇籍、除他皇姓,就是给他自由?”夜雪焕哂笑,“暖闻是不是还应该谢谢你?”
“他只有彻底恨上这座皇城,彻底对这里心灰意冷,才算真正离开。所以他必须恨我,恨到无论我发生何事,他都不会在意、不会回来。”
“他没了皇籍,便何事都做得,何处都去得。我何尝不希望他能一世无忧,但我能给他的自由,也就仅此而已了。”
说出这番话时,夜雪权脸上一片平静,仿佛只是在讲述一件无关紧要的日常琐事,而不是如何算计亲弟弟恨上自己的全过程。
夜雪焕甚至说不清心中是惊是怒还是痛,分明觉得他是在一厢情愿、强词夺理,偏偏又无从反驳,声音里都带上了止不住的颤抖,“那秀人呢?你又何必非要唆使他弑父杀兄,要他毁了公府?”
“这你就当真冤枉我了。”夜雪权脸上越发淡然,“是秀人主动找的我,关于南宫家的全盘计划都是他自己的主意。他甚至是真的存了死志,只是来求我保全一个南宫显。”
夜雪焕这下是真的怒了,咬牙切齿道:“他会来找你,还不是看你给蓝儿送了那条穗子,连蓝儿都忌惮你、不敢告知于我,才觉得你有能力帮他控制南宫家,能帮他保全南宫显!”
“你明知蓝儿的性子,明知他有多看重母后给的使命,明知他收到信物后一定不会告诉我,你才这般有恃无恐!”
“你敢说你扣押暖闻,不是为了迫使莫染向你妥协?你敢说你放走大皇兄夫妇,不是为了彻查月葭?你敢说你联手秀人和长凌,不是为了你自己能顺利登位?”
“你何必找那么多冠冕堂皇的借口,这桩桩件件,最终的既得利者都是你,何必说得好像多无可奈何一般?”
“我又有何义务非要做个善人,无条件地成全所有人?”
夜雪权的声音终于也冷了下来,“母后要我成全你,雅母后要我放暖闻自由,长凌求我保全长越,秀人求我保全南宫显……这桩桩件件,我岂有辜负过谁?可谁又能来成全我?”
“你若当真有争位之意,我岂会不帮你!”夜雪焕忍无可忍地低吼起来,微哑的嗓音在空旷的暗室内嗡嗡回响,“何必……何必非要走到这一步?!”
“生在皇族,成王败寇,想必大皇兄也不会怨你,我无话可说。”夜雪焕深吸一口气,稳住了某些快要爆发的情绪,“长凌和秀人有求于你,自愿叛出家族、为你效命,我也无话可说。可魏俨呢?”
他看向夜雪权,锐利的目光几乎要化为利箭,一支支钉入这个目不视物的瞎子心底深处,“你明知魏俨对你是什么心思,明知他愿意为你刀山火海不求回报,还要与他这般暧昧不清若即若离,嘴上还说什么君臣之义,你自己不觉得恶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