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解契(427)

作者:小葵咕

赵氏的娘家是众所周知的刘家一脉,而陈国公府则一直是保皇派,并无站队,但见先帝性懦,外戚坐大,立场颇有动摇,娶赵氏女,有意交好刘家。

大皇子与二皇子生辰只差三个月,同年入太学府,赵氏满心希望袁鸿展能当上夜雪渊的伴读,陈国公府与刘家的这条线就算是牵上了;然而刘家并未选择立场不坚定的陈国公府,袁鸿展伴读是当上了,却伴了个母家无势的残疾皇子,日后的前途基本也不用谈了。

赵氏本就怀疑是楚后从中作梗,心怀怨怼;袁鸿展受母亲影响,打心眼里看不起夜雪权,这才有了太学府的风波。

稚童愚妇又岂知楚后厉害,不仅袁鸿展不肯认错,赵氏也阴阳怪气,避重就轻数落了儿子两句,就开始狡辩说他不过是童言无忌,含沙射影地反咬楚后借题发挥、公报私仇,恼怒陈国公府结交刘家而非楚家,为二皇子撑腰是假,打压陈国公府才是真,言辞之间满是恶意。

楚后半句也不反驳,直接一道谕旨发到礼部,斥陈国公夫人教子无方,心无敬畏、目无尊卑,皇后驾前仍不知悔改,有失公亲之礼、诰命之德,褫夺其诰命封号,拘于家中闭门思过,三年之内不得外出。其子骄纵无端,根基不正,逐出太学府,终生不得入仕。

这惩罚简直重得离谱,但本就是袁鸿展侮辱皇子在先,上赶着给人送把柄,只能说是自作自受,也无人敢说理求情。

陈国公自知一着棋错,有楚后在,往后十余年怕都是楚家独占鳌头,但眼下再巴结也已经晚了。公府不可能要一个没有前途的嫡子,无奈之下也只得壮士断腕,一封休书将赵氏赶回原籍,不再与赵家往来。楚后又亲自下旨,扶其侧室王氏为正妻,王氏之子袁鸿安入太学府,为二皇子伴读。

袁鸿安本是庶出,并无资格入太学府,平白一个大馅饼砸到脑袋上,成了公府嫡子、皇子伴读,自然明白是拜谁所赐,所以十分识趣乖觉,伴读期间尽心尽力,不仅将夜雪权照顾周全,自己也屡得太傅赞赏,结业之后一直仕途平坦,如今已官拜大理寺少卿,虽然为人低调,却也是朝中年轻一辈的翘楚了。

此事给了整个重央朝野一个极大的警醒和暗示,陈国公府自此坚守保皇派阵地,再不试图涉足储位之争;夜雪权又少年显才,也再无人轻侮于他,一些不愿参与夺嫡的明眼人都看懂了楚后的意思,纷纷让家中子侄与他结交,以表示自己的中立立场。

三家各自支持自己的皇子,而夜雪权却被楚后划到了争端之外,在三家夺嫡的缝隙中强行辟出了一块净土,庇护他和相当一批和平派不受党争之扰。

诚然朝中掌权者都是些野心家,不愿争夺的不是无甚家底、不敢冒险的平民官员,就是世代荫封、地位稳固的公亲贵族,手中没有实权,但始终能在朝中拥有一席之地。

打个不太恰当的比方,庆化夺嫡就如同一场赌局,三家都是局中的赌徒,而夜雪权却是个局外的看客,赢家不会为难他,输家也不会迁怒他,无论三家之间怎样风水轮转,都默契地不去动他和他身后的和平派,即便是在楚后薨后也都彼此遵循着这条暗规。所有人都默认他不争且无害,但若是站到了他身后还要不甘寂寞、蠢蠢欲动,前陈国公夫人就是前车之鉴。

这是楚后在三家之间达成的平衡和缓冲,无人愿意、也无法轻易打破;但对于夜雪权而言,这却是楚后对他提要求所付出的“条件”。

——她庇佑他安然成长,让所有人对他放松警惕,但当时机成熟、他想要有所动作时,必须优先“成全”夜雪焕。

他从来就不是个柔弱的和平派,而是个满怀才情抱负的野心家,楚后大概早已看穿了这一点,所以也为他提供了最适合他成长的沃土,不让他为身世和眼盲所拖累。

他就像一条隐忍狡黠的蛇,在一整个不适宜他生存的庆化严冬期间静静蛰伏于楚后为他修建的温暖洞穴之中,等到三家相争的局面瓦解,才在元隆的暖春里尽情舒展早已成熟稳健的身躯。外界于他已经没有了威胁,也无人认为他是威胁;但蛇终究是蛇,无人知晓他会在何时、以何种方式展露出致命的毒牙。

夜雪焕看着他脸上温雅的笑意,突然间毛骨悚然。

“母后对我只此一个要求,我必然不教她失望。”夜雪权微笑道,“无论你选哪条路,我都会成全你——你若想要天下,我便佐你登位;你若想要自由,我便放你高飞。”

夜雪焕冷声道:“但无论我如何选,皇兄都会站到朝堂顶端,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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