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解契(307)
所谓的野心,不过都是求生欲罢了。
刘霆看了一眼死去多时的刘妃,心里泛起了尖锐的疼痛。
他何尝不心疼自己的骨肉,然而和整个刘家比起来,她实在太过渺小卑微,她所能做的也太过微不足道。她也不过只是个平凡的女人,嫁入皇家,眼中就只有丈夫;生下皇子,眼中就只有儿子,满以为自己母家还光鲜亮丽,无暇理会刘家究竟是何处境。
那枚小小的虎符所毁去的,何止是刘贤一人,更是刘霆耗费了半生心血,为刘家铺下的一条秘密后路。
他这一生的筹谋,竟都毁在了女人手上——一个楚缃绮,一个玉无霜,还有一个玉恬。
他也只是个凡人,身上压着刘家百余年来一代代传下的重担,所以他不能让刘家在他的手上终结,他承担不起这份罪责。
他必须还要再拼最后一把,如此到了黄泉之下,他还可以理直气壮地面对列祖列宗——他刘霆败了,但刘家还没有亡。
沧星的枪尖带着无尽的杀意刺入了他的胸口,然而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楚也不过只持续了很短的一瞬间而已。
第68章 蝶鳞
夜雪渊亲手了结了刘霆的性命,却似乎还嫌不够,枪尖拔出后又再一次刺入,再次拔出又刺入,周而复始,也不管自己满脸满身都是黏稠腥膻的血污,就这样双手握着枪杆,一下一下刺入刘霆的尸身中。
他像是在发泄多年来的压抑苦闷,又像是在为刘妃的死报复刘霆,也有可能只是单纯想要逃避眼前不堪的现实,刻意地沉浸在反反复复、毫无意义的残虐行为之中。
蓝祈愈发头疼得厉害,胸肺间像是烙着一块炭,呼吸都火烧火燎地疼,本就极不舒服,浓郁的血腥气让他几欲作呕,根本无法再看,闭着眼挨在夜雪焕身上。夜雪焕圈着他的后腰,自己也不想多看,有些同情夜雪渊,更心疼自己的沧星;好端端一杆杀敌无数的神枪,竟被他拿来鞭尸泄愤。
所有人都一言不发,只听得枪尖“嗤”地刺入肉里,又“咚”地穿透身躯撞到下面的青砖,两种声响交错着在殿内不断循环,直到刘霆的尸身都被戳成了一摊烂肉,脏腑肚肠流了一地,几乎都没个人形了,夜雪渊才总算停手,喘着粗气把沧星扔到一边。
长枪甫一脱手,他就像是泄光了所有气力和精神一般,跌跌撞撞地退后几步,颓然坐倒在地。
先前已有玄蜂侍卫将几名老太医送了出去,杨连宇知道殿内危机已解,匆忙处理了剩余的叛军,正好在此时冲入殿内;然而才刚跨过门槛,一句“太子殿下”还卡在喉咙里,顿时就僵在了原地。
他看了看刘妃的尸体和刘霆的死状,又看了看失魂落魄的夜雪渊,再看了看一脸嫌恶的夜雪焕,最后看了看尚且镇定自若的玉恬,一时都不知该向谁开口询问,十分后悔没有干脆地留在外面。
夜雪渊有些僵硬地抬起头,脸上的杀意和恨意尚未退去,眼中却有泪水不断滚落,在一片猩红的血污中冲出两道淡淡的水痕。那模样分明是狰狞而血腥的,可不知为何,却又透着一股子化不开的绝望和凄凉。
他此时就如同一只从巢中掉出去的雏鸟,茫然不知身在何方,也不知该要何去何从,瑟瑟地在满地狼藉里发着抖,脆弱而无助,颓靡而萧索。
玉恬款款走上前去,在他身前跪坐下来,伸臂将他抱进怀里。夜雪渊忽然就有些意识不清,脑中浑浑噩噩,身体也变得轻飘飘的,看不清这个抱着自己的人是谁。那气息分明是该是万分熟悉的,却又让他有些本能地抗拒,只是那看似纤细的臂膀紧紧地箍着他,让他无法挣脱。
“没事了……都过去了。”
玉恬把他的脑袋按在自己胸前,一手抚着他脑后散乱的发丝,神情温柔而平静,像是在安抚一个从噩梦中惊醒的孩童,“好好睡一觉,等醒过来……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她身上散发着一股若有似无的甜软香气,夜雪渊在她怀里昏昏欲睡,却执拗地不肯闭眼,死守着最后一点清明,不甘地问道:“你……到底是谁?”
玉恬幽幽地叹了口气,连她自己也说不清这声叹息里包含着怎样的涵义。她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浅浅的苦笑,声音却愈发轻柔:“我是你的妻……永远都是。”
“你是……我的……”
夜雪渊已经抵挡不住潮水般袭来的困意,无意识地重复了一遍,身体逐渐放松下来,慢慢在玉恬怀里沉入了深眠,就连眉间那深刻的剑纹都似乎舒展了一些。
玉恬半垂着眼帘,在一地血泊里抱着浑身是血的夜雪渊,场面竟还有些诡异的安详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