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解契(28)
西南总督统辖西南四郡,直接对朝廷负责,名副其实的封疆大吏。放眼整个南境,除了镇守边境落霞关的定南王,就只有统辖东南三郡的沿海总督能与他平起平坐。
刘家能把这样一个位置交给一个外姓之人,足可见对赵英的信任和器重。只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赵英这些年在西南作威作福惯了,借着刘家的名义做了不少招人指摘之事,刘家内部对他似乎也颇有微词,但个中细节不足为外人道。
此番南巡,夜雪焕第一个要下刀的就是他。
此刻站在西南督府的外墙之下,莫染突然恶向胆边生,一指高墙内层层叠叠的画角飞檐,咬牙对蓝祈道:“你不是有本事吗?进去给我取件东西出来看看?”
“……世子,这样不妥。”
莫染气糊涂了,楚长越却还清醒。再是政敌的地盘,到底还是重央自己内部的问题,怎好随便唆使他国奸细进去探查——哪怕是倒戈的奸细。
莫染充耳不闻,只挑着眼角盯着蓝祈,蓝祈则看向了夜雪焕。
夜雪焕似笑非笑地看了莫染一眼,问蓝祈道:“膝盖如何?”
“……殿下!”
楚长越听他这话就知道不妙,但也只能象征性地喊了一声,徒劳无功地表达了一下自己的立场,然后绝望放弃。
蓝祈答道:“无碍。”
这几日在马车上老老实实地待着,伤口上的痂总算是结厚实了,不至于再轻易开裂。夜雪焕也看得出他恢复情况不错,小幅度的跑跑跳跳不成问题,并不如何担心,只是嘴上还要讨个便宜,于是笑道:“既如此,你便进去探一探。但若出来时让我发现伤口再开裂出血……接下来直到年关你都别想下床了。”
“……”
第7章 惊鸿
几人不约而同地忽略了他话中的某些微妙之处,心照不宣地撇开了视线。
蓝祈转头问莫染:“不知世子想让我取什么东西出来?”
莫染也没到不知分寸的地步,冷笑道:“当然不可能给你机会去碰什么机要之物。我也不多要求,你取一件西南总督的贴身衣物出来便可。”
几人绕到督府侧面的无人之处,蓝祈将腰间的宽带和香球取了下来,又除下了那件宽袖长摆的碍事外袍,一并交给童玄,请他代为保管。里头依旧是一身窄袖短衫配紧口的长靴,最是方便活动。
莫染见他如此胸有成竹,继续冷笑:“若你失手了呢?”
蓝祈面不改色地回道:“那我就说是世子指使的。”
说着就朝他扬了扬手,掌心里有一块小巧精致的金漆腰牌,上面纹着鸿雁展翅的图案,中间是一个龙飞凤舞的“北”字。
莫染又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又炸了。
“……你他妈什么时候摸走的!”
延北王世子怒不可遏,劈手夺过了自家王府的腰牌,仔仔细细地藏进了怀里,看向蓝祈的眼神就像在看什么十恶不赦的乱臣贼子。
楚长越捂脸,这场面简直不忍直视。
“别总去摸世子的东西。”夜雪焕忍着笑,将蓝祈拉到身边,“若当真失手,报我名号就是。”
他将右手拇指上的鹿角扳指摘下,轻轻放在蓝祈掌心里。
一时间,所有人都愣住了。
谁都知道这枚扳指对于夜雪焕的意义。
楚氏是将门世家,出去的千金小姐也个个不让须眉;楚后更是骑射皆精,出阁之前就有过一箭双雕的辉煌记录。这枚扳指名为“凤尾”,是楚后当年的随身之物。其上的雕纹是一圈凤凰尾羽,烟灰色的表面上黑章环绕,显然已经佩戴多年。
夜雪焕十四岁那年在春猎中拔得头筹,楚后便把这扳指给了他。当时的楚后已经病入膏肓,命不久矣,说是遗物都不为过。此后夜雪焕远走西北,凤尾在他手上,也不知帮他开了多少次弓、杀了多少边蛮;成年之后,这女人尺寸的扳指自然戴不进去,他宁可找人将内壁磨薄也不曾换掉,足可见其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重央朝中皆知凤尾是他离不得身的东西,此时居然就这样摘下来给了蓝祈做信物。
蓝祈看着掌中尚带着体温的扳指,眼中翻涌着各种复杂的情绪,最终摇了摇头,又还给了夜雪焕,轻声道:“区区一个西南督府,我若是失手,干脆自尽算了。”
他没再多说,耳朵贴在墙上听了听里面的动静,然后反身背贴着院墙,屈膝一跃,双手竟已经抓住了墙头;随即腰身弓起,双脚又在院墙上用力一蹬,整个人就如同个秋千一般,轻巧地荡进了墙内。
将近两人高的督府院墙,眨眼功夫就翻了进去,当真如同一只矫健轻盈的猫咪,从容闪跃,落地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