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解契(268)
他们所追求的根本目的不同,所以永远也不可能同路。
——夜雪氏是天下之主,谁也不能妄图撼动。
他抬眼看着面前的刘霆,无论保养得多好,也终究抵挡不了岁月的侵蚀。鬓间有了霜雪,眼角有了皱纹,脸上有了斑点,甚至脊背也开始稍显佝偻,可他的野心却在日益膨胀,与他日益苍老的外表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老而不死,便是贼。
“泉幽。”
刘霆双目微瞑,淡声问道:“此次颐国之事,你怎么看?”
夜雪渊也淡淡答道:“该打。”
“荒唐。”刘霆毫不客气地睨了他一眼,“你家老三穷兵黩武,你也跟着学?”
口吻听上去倒像是长辈在训诫小辈,一如从前,但他的措辞却让夜雪渊不由得勾了勾唇角。
——终究还是“你家”。
所以也怪不得他离心,毕竟他和夜雪焕才是一家人。
“外公以劳民伤财为由,实在有些站不住脚。”夜雪渊不动声色地辩道,“漠北一战,出的是延北王的兵,发的是南宫家的饷,并未影响国库,若真要打,朝廷必然负担得起。何况夏礼则新帅上任,必要请战立功,更不提朝中如今也是主战者居多。容采所言不无道理,真冥的提议也不过是先礼后兵。此战怎么看都已成定局,不过是时间早晚,外公若非要逆势而行,怕是难以服众。”
刘霆哼了一声道:“是,重央以武立国,每任君王身上必有战功,如今要讨伐颐国也合乎情理。可你想过没有,若是现在就将西南诸国打了,待到你登位后,还有哪里可打?”
夜雪渊一愣,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之色,眉心的剑纹似乎又深了几分。
他没想到,刘霆居然还能给出一个为他好的理由来。他其实并不知晓刘霆究竟在图谋什么,但他很清楚,在刘霆心里,刘家的利益始终高于一切,要阻止出兵的原因也必然在此。事到如今,他已经无法相信刘霆会为他着想,可从那张苍老的脸上却完全找不出作伪的痕迹,心中更觉凄凉。
“外公可还有转圜之法?”
刘霆脸色稍霁,却也没与他多说,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这些事他向来不会告知,夜雪渊也不敢追问,生怕被看出试探之意。他如今与夜雪焕暗结阵营,自然比从前更加谨慎;夜雪焕不与他细说也是对的,知道的越多越容易露出马脚。他只消像从前一样,乖乖巧巧地做个傀儡,让夜雪焕在正面顶着,只待时机一到,在背后捅上致命的一刀。
即便到了这个节骨眼上,他仍不能确定,自己是否真的狠得下心去捅这一刀。
——毕竟,那是他仰慕了多年、曾经与他无比亲密的外公。
“西南之事,你暂可不必理会。”刘霆缓声说道,“陛下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你兄弟当中至今只你一人婚娶,若再无子嗣,难振大统。”
这倒当真是本朝一大尬事,五个皇子之中,四个已到婚龄,二皇子直言不娶,三皇子如今又公然偏宠男侍,四皇子就更不必谈了,唯一婚娶的太子五年未曾有子嗣,还不愿再娶侧妃;夜雪氏本就人丁不旺,四个皇子个个无后,难道还要去指望最小的五皇子不成。奈何皇帝本人都不急,几个皇子又刀枪不入,也就只能这么耗着。御史台早年时还经常上疏弹劾,如今都已经懒得再提了。
刘霆这老生常谈提得理直气壮,夜雪渊也答得兵来将挡:“华儿体弱,强求不得。若是为了子嗣而损了她的身,郁帅那里我无法交代。不若等太医苑再给她调养一段时日吧。”
这个借口他已经用了五年,却不得不说实在有用。刘霆蹙了蹙眉头,也不再多说,转而问道:“听说你前几日去了三皇子府上?”
夜雪渊心下一紧,脸上却满是不屑,嗤道:“他那个小男宠最近在城中被传得沸沸扬扬,据说还和南宫家那小子走得很近,我不过去看看。”
说着便像是想起了什么极为耻辱之事,冷笑道:“不愧是他夜雪容采养的男宠,半点规矩也没有。”
刘霆倒也不曾起疑,大抵就如夜雪焕所言,谁也想不到他二人会联手,只沉声说道:“他那个男宠不简单,你少接触为妙。”
夜雪渊随口道:“但凡男宠,十之七八都是贱籍,有何可惧?随便找个由头就能弄来处置了。容采便是再疼他,还能越过规矩办事不成?”
刘霆又看了他一眼,竟似若有所思。蓝祈的身份是个敏感点,却也是他与夜雪焕之间的缓冲带;夜雪焕要保蓝祈,而刘霆要掩盖自己与云雀之间的联系,谁也不能轻易提到明面上,否则两边都不好收拾,所以他也从未想过要在蓝祈身上下文章。此时听夜雪渊这么不经意地“点醒”,倒突然发觉了这个一直以来的盲点,心里有了些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