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无双(167)
潘莺还待要说,却见李婆张贵等街坊邻舍围簇门前张望,皆领了赏钱和喜糕香糖,晓得她是去给官家大户做正配,想都难想,暗叹她运命莫测,虽各怀心思,表面仍一径恭喜道贺。
一众等到日上三竿,潘衍才懒洋洋起,穿身簇新的绛红直裰,洗漱用饭直磨了半个时辰,也无人敢催。
他站起身抚平衣摆坐皱的褶子:“阿姐,走了!”
“好!”潘莺勾唇浅笑,也不要丫鬟婆子搀扶,只牵着巧姐儿跟在他身后出得门来。
爆竹噼里啪啦巨响不停,炸得青烟四起朦胧人面,她仰颈看见潘衍和燕十三跨骑马上率先在前,喜娘递来个宝瓶让她抱着。进到轿里坐稳,她把宝瓶给了巧姐儿:“常老爷的宝贝,勿要打碎了。”巧姐儿果然紧搂在怀里,动也不敢动。
潘衍勒紧缰绳慢悠悠前行,俯视福安急得额上淌汗心底爽快,遂瞟向燕十三问:“你打算跟我们到什么时候?”
燕十三也茫然,师兄的伤已好的大差不厘,潘巧的事他却迟迟没说出口,别问他为什么,他也不知。
“师兄的伤还未好。”他寻着借口,得再等些时候。
潘衍没多话,因为看见常燕熹着官袍、骑一匹枣红色膘肥大马远远奔踏而来。
“怎地这么慢?”他蹙眉问福安,左等右等总不见轿影,恐这毒妇受兄弟鼓怂临阵脱逃,愈想愈觉可能,终是放心不下,索性骑马来迎。
福安哪敢多话,只道闹市人多难行,是而走走停停耽搁了时辰。
常燕熹扫过潘衍,未多说什么,径直至轿前下马,掀起帘子往里望。
但见潘莺穿戴凤冠霞帔,珠翠头面,前面流海掠上去,露出光洁的额头,愈发显得眼梢挑翘,春水潋滟,眼皮颊腮涂着一片胭脂红,嘴子也红的滴滴娇,通身的风流劲儿,比往昔愈发的妩媚。
巧姐儿抱着宝瓶,高兴地喊:“常老爷,常老爷。”
常燕熹朝她噙起唇:“坐稳了,别摔着。”又看一眼潘莺。
巧姐儿会错意,笑嘻嘻把宝瓶捧他面前:“我抱紧哩,没摔着。”
这话音才落,轿子不晓怎地抖了抖,她手心一滑,那宝瓶便掉落下来。
常燕熹武将出身,忒是眼明手快,瞬间托住瓶底,往潘莺怀里一塞,沉起嗓音:“抱牢,摔了别想有安生日子过。”
潘莺原还吊心,听他这话,反倒没了慌张,抿唇回嘴:“做你的妻,我就没打算过什么安生日子。”
“彼此彼此!”常燕熹脸色愈发冷清。
巧姐儿看看这个,再瞧瞧那个,瘪起小嘴,眼里扑闪泪花。
常燕熹摸摸她的头:“今是你阿姐大喜,不哭。”
荡下轿帘,径自去上马,潘莺揩帕子给小妹擦脸,勉力笑起来:“哭什么,常老爷说的对,今可喜庆的很。”
鼻子不觉发酸,眼眶泛红,掩饰着撩开一线帘缝,恰看见潘衍马上挺直的背影,鞭炮爆竹声噼啪冲天的炸响,半空清烟迷叠,遮挡日阳,路两旁围簇看热闹的人群堵得水泄不通,丫鬟婆子时不时从篮里掏一把、往外扔大把的香糖果子,还有福安等几个厮童端着装满铜钱的大笸箩,时不时往周遭泼洒,但听满耳滚钱声,咣啷不绝。
潘莺正要收回视线,忽然瞥见俯腰哄捡的人群中,却有个身着黑袍的男子站在那纹丝不动,他头戴竹清大箬笠遮挡至眼下,肩背两柄厚重长剑,虽不见样貌,但总能觉他正目光阴寒的盯着她。
潘莺的手不自主的一抖,帘缝瞬间阖拢,再挑起望去,已无了影踪。
她面色陡起煞白,浑身颤栗的搂紧巧姐儿,那人终是发现她了。
这正所谓:
佳话世上随缘定,好事自古多磨难。
??壹壹叁章 常燕熹爽收回春丸 潘娘子独卧鸳鸯榻
再说常燕熹在花厅请摆十桌席,多为素日相交笃厚同袍,聚一起人声纷沓,语笑喧阗,勾肩搭背地互敬吃酒。
他叫来潘衍,介绍官儿认识,潘衍拱手作揖,不亲近亦不冷淡,且认了一桌就指着有旁事避开了。
兵部右侍郎丁玠啧啧两声,取笑他:“拍马屁拍到了马脚,你这小舅子可半点不领情。”
“硬气!”常燕熹吃口酒也笑:“我就好感他这股劲儿,若是见着你们一味拍马奉承,我倒要飞脚把他踹开。”
吏部侍郎曹大章问:“可是受春闱舞弊案牵连的那位潘姓举子。看过他的文章,倒是满腹的锦绣才华。”
李纶附和道:“潘衍原为南京乡试案首,此次若非受此案牵连,前三甲他定占一席。正应那句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矣。”
曹大章摇头:“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依,算是给他的人生历练未必就不好,磨去年少气盛的傲蛮,才能渐日稳重。”又问可参加招考庶吉士?听得答有,便拈髯颌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