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花+番外(68)
天子膝下子嗣不丰,即使如此也无甚天伦分到宋显头上,不仅是皇子,连几位公主也不见天子如何宠爱,他似乎对所有的儿女都如出一辙地比起一位父亲更像他们的君主。
仔细想来,这竟是宋显屈指可数地与武帝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如同父子一般用膳,但这一切又因为萧令明的存在,而从头到尾都透着一股子令人尴尬的诡谲。
宋显压下心头的不适端起一个得用又懂事的皇子该有的姿态,亲自给天子布了菜,“父皇入夏以来胃口不好,这道好克化又清淡,父皇尝尝。”
萧令明坐在他俩中间,瞧着他俩一个慈父一个孝子地唱大戏,只觉得浑身骨头都不对劲,赶紧扯了件正事出来打断,“阿祉的百日也快到了,陛下想过怎么办么?”
天子扫了他一眼,又轻描淡写地瞟了眼宋显,伸手接了萧令明奉上的茶水,抿了一口,迤迤然道:“显儿怎么看?”
宋显搁下筷子,略一沉吟,“儿臣想着,毕竟浔州的旱情方平,不若提前在行宫办了,从简便好。”
武帝并无不可地一点头,“照你的意思吧,命礼部下个月择个吉利日子。”
谁都看得出来他对这位名份上金尊玉贵的皇长孙,实则还不如对阿绾的看重。
待用过了晚膳,碎儿照着阿绾被带进宫里养着之后的规矩,把她抱来了殿上,萧令明伏在看着一卷闲书的天子膝上,看着趴在地上逗弄阿绾的碎儿,“您不喜欢皇长孙么?”
萧令明这话问得口无遮拦,但宋聿似乎并不在意,他抬了抬举着书卷的手,垂眼看着萧令明垂顺地披散在脊背腰臀上的如缎长发,“朕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他顿了顿嗤了一声,“还是老三自己生的呢,他都没见多欢喜。”
萧令明听了坐起身看着宋聿若有所思,“想是这人有没有孩子缘是天生天定的,阿绾和碎儿才处了多久,就与她那样亲近。”
阿绾听了见了,小手拍了拍地,奶声奶气道:“阿绾喜欢姑姑。”
宋聿淡淡扫了眼伏在地上举着萧令明的红宝步摇逗着阿绾的碎儿,突然就松了口,“你若要为碎儿谋个出路,朕把她指给老三如何,阿绾也可名正言顺地给她养,不然再得你心,终归只是个奴婢。”
此言一出,碎儿手上的步摇当啷一声落在了地上,她慌忙地膝行向前叩首道:“圣人明察,奴没有这样悖逆的心思。奴愿意随娘娘一辈子。”
天子似乎寻到了什么趣味,他略微前倾,俯视着碎儿快要埋进地下的脑袋,“你家主子可是要和朕一道走的,你也要随着一道殉主么?”
萧令明眉梢一跳,缓缓直了脊背沉默地跪坐在侧,只听碎儿低低道:“奴愿意殉主,奴生前死后都是主子的,若没有主子,便没有今日的奴婢。”
“……生前死后。”天子轻轻哼笑了一声,勾了勾唇角,轻蔑地抬起拇指按了按萧令明的唇角,将他唇上的胭脂晕开了少许,意有所指道:“你还不如一个奴婢。”
……
虽得了圣人的旨意要从简,但毕竟是皇长孙宋瑾的百日,底下人自不敢怠慢,求不得盛大,便力求一个精巧,竭尽所能要睿亲王一府知晓他们的奉承,又要天子明白他们的用心。
萧令明最是烦这种人多他又不得不出席的场合,且皇后还在京中关着,他又是宋显名义上的母妃,便不能像往日一般带着碎儿去露个脸就走。
他高坐在武帝的身侧,支着脖子只当自己是个任人观摩的摆件。碎儿站在他身后,心思完全不在阶下皇孙抓阄的那一团热闹上,总是下意识地往抱着阿绾的戚侧妃哪儿瞟。
俞雅坐在宋显身侧,看着皇孙抓起了一把黄金小弓,便随着大家说吉祥话的哄然,含笑抚掌侧首低低恭喜了宋显。
内侍前抱了宋瑾上去给天子瞧,宋显起身后对余陶陶伸了手,“你还未正式谢父皇赐名,与本王一道上去吧。”
他俩上去之后俞雅便索性回头看红蓁端了刚上的藕粉甜粥喂阿绾,阿绾似乎是嫌烫不肯用。
俞雅便一边哄一边把她抱了过来叫问月抱着,又亲自伸手接了红蓁递来的粥,抬手轻轻搅动,问月抱着阿绾,看着她细致小心地动作,胳膊难以克制地一点点僵硬了起来,“娘娘……”
俞雅扫她一眼,眼含着心意已决的警告。
萧令明看着碎儿一点点伸长的脖子,好笑地打发她,“去吧去吧,再看下去你脖子都要挂不住你这颗小脑袋了。”
俞雅搅了一会儿,轻轻舀起来一勺,事到临头她的手也有些抖,她几不可察地深深吸了口气,心一狠将这勺粥缓缓往自己的唇边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