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她不干了(33)
纪明夷诧异地看着他,不是很懂这少年郎为何突然改了主意——他一向将陆斐奉为圭臬的。
纪明夷慢慢说道:“倒也犯不上,咱们以后未必能时时见面。”
白清源正纳闷呢,就见她从袖中取出一张字纸来,正是上个月刚签订的租契。
他愕然,“姑娘想收回此处房产?”
纪明夷笑着摇头,“是往后都归你们了,就当我祝贺公子蟾宫折桂之喜。”
轻轻将那张租契递过去——她没打算另外订一副长约,一来白家未必负担得起,二来,她也不想与京城的人事再有任何牵扯。
干脆送与他们便是了。
白清源这下可真是感慨万千,他还是头一遭见到这样有江湖意气的女子,与她文文弱弱的外表形成鲜明反差。
可另一方面,他却无端生出股心慌来,“不行,这份礼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纪明夷叹道:“好罢,你不要,那我便舍给城隍庙的乞丐,反正以后也没人住了,倒不如任由糟践去。”
迫得他一定要收下。
白清源只得含羞收下那张字纸,又茫然道:“姑娘要走了么?”
此时才反应到对方话里似有诀别之意,可她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子,作甚忽然离开京城?除非是……
白清源呼吸一滞,“纪姑娘已定好亲事了?”
纪明夷淡淡启唇,“虽还未就,也差不多了。”
白清源说不出话来。
最早是从四殿下口中听得她没去应选,京中又风闻纪家已遭皇帝厌弃,这纪姑娘的婚事保不齐会受到影响。
那时他便以为纪明夷是冲自己而来,一开始存了些偏见,然而日渐相处,才发觉此女性情温良,是个不可多得的知己。
然而现在她却说以后无需见面了。
白清源试探道:“纪姑娘要远嫁,是哪家的儿郎,莫非是郭家?”
只听说郭少将军从边塞回来,意在择妻。
纪明夷垂下眼眸,也就等于是默认。
白清源胸中五味杂陈,想要劝她,但是又有何立场?纪明夷是对他很好,但自己若将之错解为情愫暗生,倒成了自作多情。
至于以朋友的身份,难道他还能让她不嫁?到底是一辈子的事,至于说边塞辛苦,不知怎的,白清源总觉着以此女的坚韧心性,在哪儿都能过得不错。硬拦着不许,倒像是看不起她。
郭绍亦称得上良人,至少不比他差。
然而尽管有着诸多理由祝福,舌尖还是有淡淡的酸麻弥漫上来。白清源涩声开口,“纪姑娘……”
有那么一会儿,纪明夷几乎以为他要向自己提亲了。
幸好再无下文,白家毕竟初到京城,根基未稳,不足以与老牌世家抗衡,遑论抢亲;白清源本身又是文人,对武将天然弱势,郭绍往那儿一站,气焰就得矮半截,两人若打起架来,也是他吃亏更多——万一落下残废呢?半辈子的仕途都毁了。
为了免去白清源的纠结,纪明夷温声道:“白大哥放心,是我自己愿意嫁的,与旁人都不相干,至于你我,往后有缘自能重逢。公子也须抱持本心,勤勉自身,万勿耽搁一片壮志。”
她这样通情达理,白清源愈发羞惭,眼看着那角秋香色裙边即将消失在视野里,他蓦地伸手出去,想将她挽留下来。
可惜还是晚了,主仆俩已然坐上马车,只留给他一个纤柔而倔强的背影。
白清源呆望着辘辘远去的车轮,一时间不知今夕是何夕。
纪明夷很满意自己今日的表现,既不伤感情,也给了她充足的不与白清源再见的理由。
不然骑驴找马总像是她理亏,现在就无所谓了,是白清源自己没抓住机会,可不是她非要投入别人怀抱。
没了爱情,可恩情还在,往后纵遇上什么烦难,白清源也得酌情帮帮她的。
小柔倒是心有戚戚,“白公子瞧着挺难过,不会真喜欢上小姐了吧?”
这个,纪明夷也说不准。她之前对白清源百般示好,也没见他有什么特别的表现啊,对陆斐笑的次数比她还多,如今不过一句自己要走了,他就跟失了魂似的。
思来想去,纪明夷只觉得这是一个被“溺爱”惯了的人,虽然自幼失怙,可叔婶将他当亲生子一般养大,又因为天资聪颖,族里也视为奇货可居,无一处肯薄待他。
天长日久,白清源已经习惯接受别人的善意,并心安理得地享受这种照顾。
然而一旦发现这种照顾将不再时,他将陷入患得患失的恐惧中。不一定是钟情,或许只是缺乏慰藉的不安。
纪明夷以前没发现这点,如今才觉着,白清源不过是个大号些的孩子,他或许有绝佳的皮相,或许年轻有为,然而这一切都建立在需要有人牺牲的基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