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主婆有请!(45)
又过了一会儿,郎中来了,搭脉施针,没多久郑肖氏醒来。
“不是太大问题,就是头几个月,须得多小心,尤其不能累着,你这几天还是卧床歇息为好。”
“哎哟,那可不能。家里税布还没交,这些布织不完的话,入冬的炭火都没地儿找了。”郑杨氏急吼吼阻拦。
“你不说话没人当你哑巴。”江远宁怒了,怼道:“病人看病要谨遵医嘱你不知道吗?”
“我只是……”郑杨氏支支吾吾试图辩解:“我只是觉得小题大做了,不就怀个孩子吗?也不是头一胎了……”
“你觉得什么?动不动就你觉得,那还要请郎中做什么?”江远宁打断她的话。
郑杨氏一脸难堪,心想,这大地主家的太太脾气果然了得,说起话句句噎人,也不知道在她婆母面前是不是也这样?
“多谢大夫,也谢太太关怀,我会多注意的。”郑肖氏见婆婆脸色难看,把话题礼貌转了。
“娘,有吃的吗?昨天织布织到现在没歇过,现在感觉身上没力气。”
“有有有!还有酸汤面,腌酸笋,我去给你端来。”郑杨氏说着便要往外走。
郑肖氏听着这些东西都感觉胃难受,“娘,我不想吃酸的……”
“那怎么行!必须吃酸的呀,酸儿辣女,你这一胎必须是儿子!”
江远宁听得一脸无语。
郎中劝道:“孕妇脾胃虚寒,不宜多吃酸,并且酸腌之物无甚营养,多食对胎儿不益。”
郑杨氏立马攻击性极强:“什么不益!你少放屁,真听你说的,又在生个女儿出来,怎么办?你是想要我们郑家绝后吗?”
郎中马上把嘴闭了,不再与她费口舌,他西郊在这一带行医多年,对郑杨氏的为人,唯有四字评价:敬而远之。
“你这人怎么这么离谱呢?到底是你懂得多还是医生懂得多?”江远宁直接开怼。
“你们家是有王位要继承吗?都穷了连张像样的椅子都没有了,还执着生儿子?”
一直卑躬屈膝迎合江远宁的郑杨氏,在这个问题的讨论上却意外地表现出了坚决不退让的态度,也不管江远宁刚才说的话是不是有点奇奇怪怪。
“别人怎么招我管不着,但我们郑家绝不能因为她绝了后,所以这一胎必须是儿子!”
“儿子儿子,你满脑子只有儿子,你怎么就知道这一胎绝对是儿子呢?”江远宁质问。
“如果再生不出儿子,就继续生,直到让我们郑家香火有继为止。”郑杨氏毫不退缩。
江远宁讥讽道:“你倒是没绝后,那你儿子呢?你但现在还不是要靠你儿媳每天大着肚子织布,辛苦赚钱养你吗?”
郑杨氏理直气壮,“她嫁过来就是我们郑家的人,死也是我们郑家的鬼,她每天织布赚钱供养婆婆,养育几个孩子,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
江远宁暴脾气上来,撸起袖子就要上去教她好好做人,却被旁边的王六眼疾手快一把拦住了。
“唉唉唉,太太!”他一把拉住摩拳擦掌的江远宁,“这是别人的家务事,外人岂方便插手?”
“太太别恼,有话好好说。二位都消消气!消消气!”周合也赶紧过来在中间说和。
唯独郑肖氏人微言轻被夹在中间,帮哪边都不是,左右为难。
江远宁内心很想帮帮这个苦命的女人,帮帮那几个可怜的孩子,她们都还是花朵一样年纪,却在家庭里从小被歧视,过着缺衣少食又没亲情温暖的日子。
他今天可算亲身体会到了什么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旧社会,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郑肖氏戴着枷锁,被夫家压榨尽最后一滴血汗。
看着这么多个原本应该天真无邪无忧无虑长大的女孩,小小年纪却学会了自卑。
他很痛心。
这份痛心既有对郑肖氏和这群孩子的悲哀,同时又包含了他自己现在同样身为女子的悲哀。
因为他的宿主江氏,即便出身于衣食无缺的牙商富户,但也是在区别对待下长大的。
她们的处境,也是他的处境。
“罢了,回来吧。”江远宁感觉自己好无力。
他留了一些银子给郑肖氏,让她给几个孩子都做双鞋穿,又劝她记得好生休养。
从郑肖氏家里一出来,江远宁像被压抑了许多终于得到了放松,他深呼吸一口。
虽然他知道那些话不会被听进去多少,也知道几个孩子未必真的就能穿上鞋,但至少他在出来的这一刻,他得到了些许心安。
“她家的男人不是在衙门里做衙役吗?怎么家里贫困至此?”
“吃喝玩乐样样不落,孩子又多,他又懒,全家老小只靠媳妇儿一个人织布过活,光景能好到哪里去?”王六连连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