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渝妃再不装什么和气，脸色阴沉看着言祈：“你疯了吗？天子嫔妃，竟做出这样威逼之事！你当本宫代掌六宫之权是摆设吗！”

“渝妃娘娘…”言祈看了渝妃一眼：“素素虽保了一条命，但她已经经不起一点折腾了，若是今日娘娘一定要审她，那臣妾只能不敬。”

渝妃眸光一寒，正要说话，一个太监走到近旁耳语几句。渝妃的脸色总算是好了些，她聚精看向言祈：“宫中奴才自有医官负责，太医只为妃嫔诊治，你今日叫寿药房的太医去为你凝华宮的奴才看诊，你可知这是违反宮规的大不敬之罪！”

言祈没说话，雨和暮色混在一起搅入她眼中，愈发显得她瞳仁漆黑，凶光毕露。

渝妃又问：“这些规矩你可以不顾，太医却不会，你究竟是如何请动太医的？”

半晌言祈眨动一下眼睛：“自然…是陛下的意思。”

渝妃拧眉，看了一眼身边的太监，见太监摇摇头，她又看向言祈：“陛下就在修宁殿，本宫派人一问便知，若你说谎，便是假传圣谕，按律株连三族！你可真是好大的胆子！”

医官医术不精，言祈不能用素素的命冒险，可假传圣谕也是殃及满门的死罪……她当时到底怎么敢的啊！可情况危急，她顾不得许多，这会儿大难临头……她只能死死握住手中长剑。

冷雨中，手中剑是她唯一的依仗和支撑。

可还能撑多久呢？幸而夜色渐浓，谁也看不到她发颤的指尖。

“本宫再问你一次！你究竟是如何请到太医的，是不是你假传圣谕！”

“臣妾…没有。”言祈闭了闭眼：“一切都是陛下的旨意。”

“好！”渝妃眼中闪过一道不易察觉的暗芒：“既然你咬死不认，那就去修宁殿当着陛下的面说吧！将她拿下！”

“是！”

“皇—上—驾—到——”黑暗中，禁卫军尚来不及上前，忽然一道高音，尖锐从远处传过来。

是李承景来了，禁卫军不敢妄动。

渝妃心下大喜，当面对质，言氏必然难逃死罪！

宮道上人声渐近，众人都凝着那方向，两点微光缓缓放大，微光下，明黄衣袍拉出长长人影，雨声落在影子上，叮咚作响。

“陛下！”渝妃忙迎过去行了礼：“言美人怕是疯了！她竟敢假传圣谕让太医去为她的婢女看诊，又在这别柳亭拔剑威胁嫔妃，实在是——”

话未说完，李承景伸手打断了她，示意她不要作声。被围在禁卫军中的言祈这才看到李承景，以及…跟在队伍之后不远的咏儿。

言祈心下哀叹一声：本想多活一会儿是一会儿，这下好了，咏儿把李承景弄来，他知道自己假传圣谕，那她定是当场被乱剑砍死……

这会儿功夫，所有人都向李承景行了礼。雨还下着，珍嫔渝妃躲在伞下，妆容妍丽规整，衣裙鲜亮夺目，而言祈淋了半日的雨，额上发缕散乱，鬓边青丝贴面，就连身上那件刚换上的紫绡藕丝褶纹裙……这下是真的褶了。

李承景冷声道完“免礼”，目光扫过渝妃和珍嫔，早已落在了言祈身上。她明明最是落魄，可这般看过去，竟别有一种动人心魄的凄美，只动得李承景……心肝儿疼。

“朕都来了，还举着剑做什么？难不成…你要连朕一起砍？”李承景说着，毫不畏惧朝执剑的言祈走过去。

言祈的手紧了紧，她知道挣扎只是徒劳，末了还是松了剑。

“哐当——”剑落在地上，禁卫军立马上前要架住言祈，可剑刃还没靠近言祈，李承景已经呵道：“都给朕退下！是谁准你们对她动剑！”

禁卫军面面相觑，默默退开。

李承景加快步子，魏平跟在后头撑伞，走了没两步，手中一空，伞被李承景夺了过去，转眼已经撑到了言祈头上。

“陛下……”渝妃满目震惊，难道方才她说的话皇上没听见？

然而不仅是方才，这会儿李承景还是没理会渝妃，他只将言祈的手拉到面前，盯着她手指上殷了血的纱布：“才叫你不要碰水，这么快就忘了朕的皇命？”

言祈淋了一个多时辰的雨，这会儿已是手脚发凉，李承景手心那点温热，于她是炙热。她不敢看李承景的眼睛，只是低声认罪：“臣妾知罪……”却不知是在认什么罪。

“陛下！”渝妃早已看不下去，心中怒火如野草般肆虐，她上前看到李承景拉着言祈的手，心中一阵阵嫉恨，嘴上却还是有条不紊，又将言祈的滔天罪行复述了一遍。

李承景在不在听言祈不知道，但她自己已经听了好几遍了。

每听一遍，她的腿就软一分，要是现在李承景听清自己假传圣谕……言祈垂目看着李承景宽大的手掌——也不知道这样好看的手掐在她脖子上，死的时候是不是就不会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