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阵(111)
芝兰姑姑眉眼一挑,示意宫人跟进去,那木门“咯吱”一声关上,这静谧的夜晚,只有一声野猫凄厉的惨叫。
太后倚在榻上,那落款处空空如也的书信就在她手旁摊着,烛光明明灭灭,丫鬟进来添了香后又退了出去,片刻后传来芝兰姑姑的声音。
太后微阖的双眼缓缓睁开,她颔首说:“人送走了?”
芝兰姑姑身上还裹挟着外头的风霜,不敢走近,只是隔着帘子应道:“是,领了太后的赏,走的很是高兴。”
太后精致的护甲摸向那封信,在残灯中细细的看了一遍,良久才说:“年节一过,娄廷玉这吏部侍郎的位子怕是坐不住了。”
芝兰姑姑说:“太后英明,娄廷玉办差不利,皇上耳根子软,容不下他,是他咎由自取,太后肯替皇上分忧,也是皇上福气。”
太后搁下书信,说:“他翅膀硬了,哀家给的福气他是越来越不稀罕了。这信能传到哀家这里,皇上那里自然也有。柳州发生的事越州绝不能再步后尘。”
芝兰姑姑应声退出帐外。
*
裴熠在漫天的大雪里连斩三人,刀锋上啐着血,黑暗中肃杀过后的血腥味浓重,他已经在这昏天暗地里与这群人缠斗了半个多时辰,杀手刀刀致命,修竹在与人的交锋中已经不知去向,他一人面对着十几名高手早已身心俱疲。
阴鸷的黑云压得皎月无法喘息,树林间的任何一处都有可能设了伏兵,水路因灾塌陷,这是柳州往越州最近的一条道,这些人非打家劫舍的强盗土匪,是一早就埋伏在此处等他的杀手。
裴熠手臂和背上都被割伤,此刻他滚落在大雪覆盖的草堆里,凭着敏锐的耳力仔细听周围的动静。
这些一等一的江湖高手身轻如燕羽。裴熠屏息,朔风刀支撑着他大半身体,刀口上的血透过白皑皑的雪渗进泥泞里。鲜红欲滴。
数十条斜影在悄无声息的靠近,他们在寻找这个孤勇的大祁战将,那剑上抹了毒,他连中多刀,必然在日出之前死于剧毒,但花钱买他命的人要的是他的人头,所以他们一边寻找一边也在等。
轻悄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犹如魑魅魍魉般阴魂不散,林间草木良多,利于躲藏,可对于杀手而言也是一样,裴熠并不知道哪里会躲着伺机而动的杀手正嗷嗷待哺的要取他性命。
不断外涌的血和麻木的伤口让他的意识越来越轻。
毒药正在透过伤口侵蚀他的每一寸血肉,若不拼死反击,待时间一长仍躲不过。他握紧了朔风刀,决定殊死一搏。
裴熠抽刀而起,闻势而来的杀手一拥而上,刹那间身后天光乍起,黑暗在顷刻间被火把点亮。
裴熠顺势向右侧翻滚,漫天的火矢朝他适才的位置齐发,杀手拔剑击挡,不等追上,便被一刀划过大腿,当即倒在地上,被火矢扎满胸口,成了火人。
不断射击的火矢将这片林子照的犹如白日,裴熠尚未看清来人是敌是友便感觉身侧一阵寒风侵袭。紧接着他被人用力的拉上马,一股熟悉的气味撞进他的鼻腔,他被血浸染的后背贴上一片柔软的胸口。
等他回首看清裹着他策马狂奔的人,才松开防备,几不可查的病容上溢出一点笑意,“是你啊。”
裴熠身躯健硕,霍闲从后面抱着他犹如抱着巨物,他摸到裴熠双手粘腻的血,紧锁眉头不敢有一刻怠慢。
他们与火光背道而驰,身后亮起漫天的华彩,刀剑声如震鼓喧天,马蹄踏在冰冷的雪上,留下一串清晰的血印。
马越跑越快,裴熠的意识越来越轻,雪慢慢小了,林间也逐渐开阔,几声野兽的吠叫从山顶深处传来,几缕昏残的灯火影影绰绰。
纪礼在驿馆前来回踱步,他背后的汗已经渗透了里衣。
司漠被他来回走动转的晕头转向,忍不住出声制止:“你能不能歇会儿?”
“歇会儿,表哥生死未卜,怎么歇?”纪礼焦急的望着柳州的方向,“我早说要一起去,你们拦我做什么。”
司漠看着纪礼急的满头大汗,想说侯爷让看住纪礼果然是明智之举。他正要开口,就听见外头传来马蹄声。
纪礼和司漠推门而出,片刻后霍闲策马赶到。
进了驿馆借着微弱的火光,霍闲才看清裴熠早已经面色惨白,唇瓣发紫,只是强大的意识还清醒着。
裴熠伤口处撕裂般的灼烧一直蔓延到全身,冷汗从额上不断地渗出,他呼吸微促,只有纳入鼻间的药香尚还有感。
离驿馆还有一段距离霍闲便喊道:“司漠,叫大夫。”
这声大夫让驿馆内的人都连夜惊醒,司漠扔了刀,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到隔壁叫了声“秋白”便揪着人往这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