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纨绔与高岭花+番外(621)
薛景寒听着不对,细问了几句,恍然意识到农妇口中的小娘子正是苏戚。
从临溪县到丰南郡,的确很有可能经过石疙瘩村。
围在桌边的孩子们七嘴八舌补充道:“她可好看!像画里的仙女一样!虽然只露半张脸……”
“她给我们讲故事,讲一个流氓皇子弄丢了心爱的美人,拿着绣鞋到处找。”
“那流氓皇子还是个恋.足癖!”
薛景寒平生第一次听到这个新名词,愣怔片刻,反应过来苏戚借着故事拐弯抹角骂他呢。
农妇不知真相,犹自擦拭发红的眼角:“也不知那小娘子是否回了家……好在负心郎早早病死了,她还能再寻觅一门好亲事。”
薛景寒了然。苏戚不仅骂他,还咒他。
只是这些个编造的故事里,听不出多少怨恨愁绪。他能想象苏戚用何等轻松的语调,漫不经心地东拉西扯,亦真亦假地讲述过往的遭遇纠葛。
而真正惨烈煎熬的事实,无人知晓,无人听闻。
苏戚当初是怎样死里逃生的呢?在螺阳山挨了那一刀,如何逃脱追捕,为何不求助穆念青,后来又经历了什么,才辗转回到大衍?
她没有钱,还得防着他,防着一切外来的危险。时隔多月联络到苏宏州,想必一定归家心切,却又在临溪县遭人围杀,跌跌撞撞逃到丰南郡。那些日子,该是何等景况呢?
薛景寒不知道。
他睁着眼睛想了一整夜,把现有的讯息搜罗起来,反复梳理推断,试图描摹出个大概。他记得刈城宅子里飘散不去的药味,苏戚略显消瘦的面颊。记得秦柏舟描述的落魄酒舍伙计,农妇口中遍体鳞伤的假乞丐。
记得月夜里亲手捅进苏戚胸口的那一刀。
记得栾陵城下无数箭矢。
记得他亲口对她说,你为何要醒来呢。
清晨的日光照在窗棂上,外间孩童们嬉笑着奔跑玩闹。薛景寒枯坐床沿,缓缓塌下肩膀,用冰凉僵硬的双手捂住了麻木的脸庞。
他觉得很疼。
丝丝缕缕的疼痛感,钻进指尖,沿着筋脉血管爬过四肢,充斥肺腑,直达心脏。他的皮肤被无形的刀刃剖开,剥离,只剩脆弱柔软的内里,鲜血淋漓地敞露在寒冷的空气中。
过去的几个月里,薛景寒以为自己已经遭受了极致的痛楚。他因头痛而发狂晕厥,因回忆往事而怅然心痛。可现在他才尝到了剥皮剜肉剔骨的感受。
他痊愈了。
在这个平常而又寂寥的早晨。
他生病了。
因为他终于领悟到自己是个罪人。
“戚戚……”
薛景寒低声唤着,嗓音嘶哑难听。有什么冰冷湿濡的液体打湿了指缝,眼底脸颊均是烧灼抽痛,仿佛碰一碰就会掉下血肉来。
……
苏戚回家的旅程很顺畅。
没有意外,没有危险,简直让人感动。唯一的冲突,还是路过某座城池时,和一家客栈里的伙计打了起来。
打架的原因也很简单。姚常思给苏戚告状,说这是家黑店,他曾被偷窃钱财,不胜凄惨。
于是萧问亭自告奋勇要砸店,拉着断荆在客栈里闹了个天翻地覆。最终掌柜和伙计全部被绑成粽子,吊在牌匾下面晒太阳吹冷风。
姚小公子勉强表示满意。
他们继续赶路,在永安郡外的驿站见到了等候的苏家人。先前在刈城寄出的家书,苏宏州已然收到,后来苏戚回京途中再次寄信,讲明自己不日归来。书信往来不便,苏宏州急急忙忙派人接应,已是开春二月。
萧问亭笑道:“挺好,春暖花开嘛,京城气候好,回家不用吹冷风冻骨头了。”
苏戚瞥他一眼:“那是我家,不是你家,说话不必如此亲昵。”
萧问亭佯装伤心:“祖宗奶奶怎能这么想!你我本是同宗,祖宗奶奶的家,就是我萧问亭的家!”
苏戚:“你把我爹置于何地?”
萧问亭:“苏老爷子就是我老祖宗!”
苏戚:“……”
这小子真是厚颜无耻能屈能伸。
苏戚面上不显,心里自有计较。她私下里找断荆问过话,得知萧氏掳走大衍百姓,在栾陵城内蓄养人牲。萧问亭和萧陈是主要作案凶犯,手上不知沾了多少鲜血,断然算不得干净无辜。
这样的人,不能留。
苏家人接到苏戚之后,摆出阵仗光明正大进京。苏宏州被管事搀扶着,亲自到城门外迎接,待见到女儿久违的容颜,老泪纵横哽咽难言。
苏戚怕他身体撑不住,赶紧扶进马车,握着双手轻声细语地安慰。说自己也没受多大苦,就是饿瘦了些,莫要伤心。
苏宏州更难受了。
及至苏府门前,老爷子总算稳住情绪,拉着苏戚的手迈进家门。姚常思陪着苏宏州说了几句话,自觉不能打搅父女俩的相聚,回姚家乖乖领罚去了。苏戚给苏宏州介绍了鱼娘和阿随,萧问亭按捺不住问:“我呢?我呢?怎么不提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