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纨绔与高岭花+番外(577)
杀戈跟在薛景寒身边,大抵知道他想接触人生百态,喜怒哀乐。可是无论身在何处,周围多么热闹嘈杂,丞相都显得如此格格不入,清冷孤寂。
世上最不缺无畏的学子和爱凑热闹的闲人。薛景寒去的地方多了,自然避不开有关苏戚的话题。太学生喜欢拿苏戚当例子,旁征博引议论为人之道,而酒楼楚馆的宾客更加随意,时不时便能提起苏戚来——当然越线的话是不敢说的,怕被治毁谤之罪。他们说苏戚的肆意张狂,奇闻轶事,说书先生更是编了许多精彩有趣的故事,口沫横飞地讲述。这些故事有夸张的成分,但百姓爱听嘛。
比如姚常思,每次听说书先生讲得好,就痛快打赏。他出手阔绰,身份又摆在那里,一来二去的,松亭干脆专门设了场子,每日定时定点儿开讲,聚拢了不少食客。说书的也机灵,每逢讲到百戏楼苏戚战杜衡这一段,必定要浓墨重彩渲染看客的反应,比如姚小公子不计前嫌力捧旧友,在一面倒的赌局中,豪掷三百金支持苏戚,果真是慧眼识人……
姚常思听得高兴,银子不要钱似的往外洒。
薛景寒坐在松亭的雅间里,听着外头的热闹,神情还算平静,只是喝茶的次数变多了些。茶水里添了镇痛静心的药物,是太医署反复调配而成的方子,专门压制他的头痛之疾。
“大人……”
杀戈怕他待会儿又难受,忍不住劝道,“时候不早了,不如回宅子?”
入夜以后,食客们兴致上来了,还会更热闹呢。
薛景寒看穿杀戈的忧虑,也不执意久留。他下楼时,大堂里的客人这才知晓丞相也在,个个吓得安静如鸡。说书的哪儿敢再谈苏戚,见薛景寒出门,赶紧收拾银钱打算跑路。
同样坐在雅间里的姚常思站出来,冷笑一声:“跑什么?又没做亏心事,还会有人责罚你们不成?讲,继续讲!”
说着,取了腰间的玉坠子,随意抛下三楼,“今日说得好,唱得好,小爷我重赏!”
有姚小公子撑腰,加上钱财的诱惑,说书先生舍不得走了。
片刻骚乱后,松亭重新陷入欢笑之中。
薛景寒出来以后,没有乘车,而是沿街徒步前行。杀戈紧随其后,谨慎道:“大人,莫要在意。”
薛景寒面上没什么情绪,唯独眉心的褶皱泄露了他此时并不适意。
“他们既没有毁谤苏戚,亦无过分歪曲事实,我在意什么。”
昔日程易水牵头在京城搞论辩,写文章,阵仗闹得太大。所以即便流言被压制住了,关于苏戚的议论依旧不会少。
当然,有时候也不只是议论苏戚。
她是一个引子,牵连官场权谋争斗,民生疾苦,道德伦常。这里头可挖掘的东西太多了,不由人不关注。
譬如今上设女学,开官路,秋试结束后已经有一批官员走马上任。苏戚的事迹利用得当,对征召女官有很大的帮助。
可惜莫余卿如今被软禁宫中,否则她站出来,自能为舆论献一份力。
……
薛景寒转身走进街边的铺面。杀戈犹自震惊,不敢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刚刚……大人是不是念了苏戚的名字?
怎么会?
明明以前都要刻意回避,哪怕必须提起,都用“她”字代替。现如今,竟然主动说了?
愣怔之间,他抬头,这才看到云华锦的招牌。大跨步进了门,便见薛景寒立于店内,打量周围的各色锦缎与制好的成衣。掌柜的低眉顺眼候在一旁。
“我记得有一年过生辰,苏戚穿了套暖色的夏裙,色泽灿如烟霞。”薛景寒问掌柜,“那套裙子,应当是我陪她一起来店里选的,你还记得什么样子么?”
掌柜的愣了一下,回过神来赶忙回答:“记得记得,店里凡是给夫人做的衣裳,都有专门的记录,大人是要……”
薛景寒颔首:“再做一套,送到薛宅。”
想了想,又补充道,“把先前做过的冬衣也送来。没记错的话,大氅是赤红绣金纹的。”
掌柜的不解其意:“若要添置新衣,不如挑选新款式?这些都是旧样式了……”
薛景寒摇了摇头,语气坚决:“就要以前她穿过的。”
回薛宅的路上,杀戈揣了满腹疑惑,想问又不知从何问起。
要是断荆在就好了,他想,断荆那个耿直脾气,肯定憋不住话,啥都敢问。但断荆月前已经离开京城,说是伤养得差不多了,要去外边儿寻人。
薛景寒走进书房,抬脚时一个趔趄,差点儿摔倒。
杀戈要扶,他已经重新站好,右手扣在门框上,指尖用力到泛白。细看的话,还能觉察细微的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