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纨绔与高岭花+番外(534)
当他们回到宗庙,即将分别之时,苏戚松开了手。
她原本一直牵着他,从西城区最热闹的乐坊,走到落满霞光的山道。
现在,她放手了。
巫夏的腕部仿佛还残留着温度。他垂眸望向自己被揉皱的袖口,又看了看苏戚平静的脸。
这个人怎么这样呢?
他想。
带着他四处玩乐的时候,明明随意很多。现在却变得客气又疏离,恭恭敬敬的,和平时没有区别。
“你还想逛么?”巫夏试图理解她的心绪,“如果不尽兴,秋收之时我允你出去散心。”
他的确对苏戚过于严苛了。
长年累月拘束在宗庙,像个犯人一样。
苏戚摇头。
她并不贪恋热闹,之所以一路牵着扶着巫夏,无非是怕他有个闪失。现今回到宗庙,自然不需要再严防死守。
平心而论,她今日举止确实有些逾矩。原以为这人铁定要算总账,没想到竟然大发慈悲,不仅没怪罪,反倒要给她放假。
看来玩得挺开心嘛。
苏戚难免想起薛景寒来。以前拉着他逛街玩耍,薛丞相也是束手束脚安安静静的,让干啥就干啥,墨画的眼眸盛满笑意。
如今她不在身边,他该如何度过年年月月?
夏末生辰之时,又与谁共同庆贺?
苏戚收拢思绪,不愿再想下去。
「我的夫君,也是今日生辰。」她缓慢地做口型,眼睛盯着巫夏,一眨不眨,「大人,是不是很巧?」
巫夏心里头咯噔一声。
他几乎不敢直视苏戚,绷着脸冷声呵斥:“那又怎样?你将我当作你的夫君么?混账!”
巫夏摔袖而去。
回祭神塔的路上,他始终逼迫自己不要回头去看。但就算不看,他也清楚知道,苏戚未曾离开,一直注视着自己的背影。
——苏戚开始怀疑了。
也许从他道出生辰日的时候,就心生怀疑。
这并不奇怪。
毕竟他曾经用尽手段,逼苏戚供出薛景寒的生辰八字。又当着对方的面,一次次刻画转生阵。
可是那又怎样?
没有证据的怀疑,只能是怀疑。
巫夏钻进祭神塔,翻乱了一架子书。然后唤来奴仆,吩咐底下人守好祭坛,莫要让任何人擅自靠近。
该嘱咐的都嘱咐完,他颓然坐下,额头渗满了虚汗。
太累了。
身体支撑不了今日这般肆意的玩乐,歇息时才察觉心脏怦怦直跳,脑袋晕眩得几欲呕吐。
在迟来的不适感中,巫夏没有精力再分辨,苏戚帮他过生辰,是否与薛景寒有关。
总归……真相不会让他欢喜。
永熹二十四年春,栾陵的君主薨逝。那是个风和日丽的正午,宫奴服侍魏明躺下,听见他口呼“归也”,再看时,他已一睡不起,溘然长逝。
时年五十九岁,无疾而丧。
巫夏撑着病躯亲自前来,叹息栾灵离世,叩首长拜。百官莫不恸哭,举国哀悼。敬王魏佚亲自扶柩,赞颂明昭帝生前种种功绩,惋惜他身后无子嗣,只能将政事交托给手足兄弟。
——明昭帝当然不会有子嗣。真正的魏明早已死亡,假替身怎能留下一儿半女,混乱魏氏血脉?
魏佚做事周全得很。他主导了一场漫长的戏,如今终于圆满收场。栾陵强盛兴隆,民心安定,真正的魏明也放进棺木,名正言顺葬入皇陵。
诸事尘埃落定,魏佚来到祭神塔,坐在巫夏榻前说话。
此时的大宗伯,已经衰弱得难以起身了。
魏佚说:“本王家眷已经迁至螺阳山。萧伯勉挑选的族人也都去了,定能护魏氏百年无忧。”
“都城工事完毕,兵甲银饷均已转移,即便发生灾祸,也不会有太大损耗。”
“巫夏。”魏佚叫他,“你还有什么要交待的?”
巫夏疲倦地闭上眼睛,不言不语。
魏佚起身,对他弯腰长揖,默然离开。
过了很久,巫夏拨动手边铃铛,唤来奴仆。
“大人有何吩咐?”
“穿衣,扶我去上边。”
他披着厚重的衣袍,被奴仆搀扶着,艰难地登上顶层,站在窗前看了许久风景。直至眼球酸涩,才低头揉按眼眶。
苏戚抱着竹简,正朝着祭神塔走来。巫夏手指停顿,定定望着下方移动的身影。
他看得很专注,像是要辨别出苏戚究竟何种神情,是喜是忧。
可是他站得太高了。高得无法看清对方的脸。
“别让巫禾上来看我了。”巫夏说,“你去拦住他罢,传我的话,栾灵归位,祝官需前往各城祈福。命他即刻启程西行,莫要在此耽搁。”
苏戚刚刚进塔,就被送了出来。
她听着巫夏的命令,不免疑惑。想上去看看,被奴仆拦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