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纨绔与高岭花+番外(108)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意识到了一个事实,卞棠背后站着整个卞家,庙堂上有太尉卞文修,后宫坐镇着怀胎的皇后。
即便卞棠只是没什么功绩的四子,想碾死普通百姓,也不需要费多大功夫。
问心园里,程易水踩在石墩上,对聚拢来的学子说话。
“我们曾在此驳议衍律六十条,谈论律法弊端。下告上,须背负惩罚;下犯上,则加重处罚。贵胄触犯大衍律令,裁决余地甚广,庶民一旦犯法,只能四处奔走求饶。”
“同命不同罪,何谈公道?无辜之人下狱,如何呼告?”
他看着每一张年轻的脸,声调激昂:“我们学礼,论辩,不是为了卖弄才学,讨好上人。我们为了什么?”
人群中有青衫学子站出来,平静道:“为父母半生顺遂,兄弟姊妹幸福安康。”
接二连三的,又有人出声。
“为家族延绵,礼乐和畅。”
“为大衍清明,政通人和,寻常百姓亦可足享天伦之乐。”
“为天理昭昭,河清海晏,人人有食有衣,人人讲公道。”
聚集在问心园的学生们,青衫者众,锦衣人少。
他们目光灼灼,不畏不惧,怀着简单又美好的理想。
程易水点点头:“好,如此,我们便问清了自己的心。”
他跳下石墩,走到问心园拱门下,借着旁人的帮助,亲自摘取下御赐匾额。
“文德兼明”四个金光闪闪的大字,被他扛在肩上。
“因为这场论辩,圣上赐此匾。我们去面见圣上,诉冤祈愿,方才真正配得上这四个字。”
程易水说罢,扛着牌匾傲然前行。园内学子纷纷跟上,远远瞧去,队伍竟有五六十人。
苏戚站在树荫里,看他们离开。
“苏戚。”
顾荣在她身后叫道,“你不去么?”
苏戚回头,平静回答道:“我不去了。”
顾荣神色几变,最终嘲讽一笑。
“我以为你会去。也罢,姚常思说得对,现在涉身其中,难免有危险。”他看着苏戚,视线疏离许多。“东寮毕竟都是官宦子弟,身受律法庇护。单论何深冤屈便罢,涉及律令变革,对你们百害无利。”
苏戚指出他话里的错误:“也有东寮生同去面圣。”
“对,那几人很有胆气。”顾荣问,“苏戚,你的胆气呢?”
苏戚没有答他。
顾荣愈发失望,喃喃道:“你去了,才有更大的希望。”
苏戚是太仆之子。
而太仆苏宏州,是天子近臣,九卿之一,沈舒阳宠信的人。
更何况,苏戚受卞棠污蔑,站出来发声合情合理。
可是苏戚只是摇头,沉静如潭水的眸子不起半点波澜。
“顾荣,那种希望没有用。”
第66章 永别
顾荣质问:“为何没用?”
苏戚沉默不言。她想起薛景寒曾说过的话语。
希望对于一些人来说,是美好愿景。于另一些人,只是海市蜃楼。
“也对,我们不应该将希望寄托在你身上。”顾荣态度冷淡,“再会罢,苏戚。”
道别过后,他快步去追出行的队伍。
苏戚独自回东寮,推门时对面的人听到动静,立即出来见她。
“苏戚,你回来了?”
姚常思松口气,又恼恨于自己没掩饰好的担忧,别别扭扭地说:“回来就好,你不要去面圣,纯属添乱。”
苏戚表现很平静:“我知道,天子不在乎民意,何深死罪难免。大衍律令,更不可能因此更改。”
大概没预料到苏戚这么好说话,姚常思愣怔片刻,挠了挠脸颊:“噢,你清楚就行。”
苏戚进门,姚常思又叫住她。
向来骄傲的小公子,第一次认认真真对她嘱咐。
“苏戚,旧怨暂且不提,我希望你好好的。”
苏戚看着他,眉眼弯弯地笑了。
“好,我晓得了。”
如果薛景寒在场,听见这句话,绝对会心里打突。
但姚常思不了解苏戚脾性,闻言安下心来,再没多话。
苏戚插好门闩,眼底一片冰冷。
这天下午,太学生联名上诉,为何氏兄妹申冤,抗议考工令卞棠徇私枉法。他们进不去宫门,便在外头坐着,一遍遍念告劾书。后来又诵读衍律,从第一条诵到六十条,每条律法都有学子朗声补充过往案情,将许许多多陈年旧事重新翻出来,在太阳之下曝晒。
“建宁六年九月,江泰郡白水县大肆征收粮草兵卒,男子十岁亦被记录在册。有妻离子散者,向郡守状告县令及下属官吏。既胜,原告按律被拘进牢狱,疯癫而死。”
“成鼎二年夏,中尉率兵巡城,商贩不及避让,于马下践踏而死者,三人。其家眷仅得绸缎一匹,丧葬费五百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