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琴说出这话的时候感到一阵痛快，原来潜意识里她早就开始恨这个男人了，这些话仅仅是让自己痛并快乐着，而她要拉着唐溪陪她一起坠入深渊。

唐溪没有理她，而是径直颤抖着瘦弱的肩膀走进唐群的房间。她打开衣柜，里面空空如也，唐群生活过的所有痕迹在这个平安夜仿佛被他一并带走了。

宋琴一人在家孤苦的时候常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她本不该来到这个世界。年幼的唐溪原不明白这话里的意思，随着年岁增长她再怎么迟钝也能从唐群的话里猜出一二，她不是爱情的果实，而是阴谋得逞的怪物。

十二岁的平安夜，唐溪失去了爸爸。

自那之后，宋琴就带着她搬家了，速度之快让唐溪都怀疑宋琴是不是一直在谋划这件事，或者说她的本意是想利用这个最后的筹码绑住唐群。

而结果是，唐溪和唐群一别八年。至少在唐溪这里，她的的确确没有再见过他。她从来没有想过主动寻找这个男人，因为被放弃的滋味她尝过一次，绝对不允许自己再尝第二次。就算宋琴平时对她那么苛刻，或是从她身上看到唐群的影子胡乱发疯，唐溪都会用沉默将这些统统承受下来。

她不做挣扎的原因，仅仅是最后抓住她的手的那个人是宋琴。

“我遇到唐群了。”在一盏昏暗的路灯下，唐溪缓缓开口，“那个——唐群实际上是我爸。”

为什么是遇到？

这和顾津南猜想的结果大相径庭，他没有插话，而是等着唐溪继续往下说。

“他们早就离婚了。”似乎看出了顾津南的疑惑，唐溪耐心解释道，“已经是八年前的事了，后来我没再见过他。你知道吗，李茉的家教课就是给他儿子上的，就是这么巧。没有想到，他现在家庭美满，那一家人幸福的模样简直让人嫉妒又抓狂。”

“他……你爸爸从来没有来找过你吗？”顾津南诧异地问，他不相信天底下会有父母不想念自己孩子的。

“没有。”唐溪对着顾津南无力地牵动了一下嘴角，这种无力感恐怕他是无法感同身受的，因为顾津南一看就是在爱的环境里长大的。

“即使搬家了，如果他想找我办法总是有的。可是，他什么都没有做。”

“那……你恨他吗？”顾津南迟疑片刻，小心翼翼地问道。他喜欢的女孩原来是这样长大的。他只知道唐溪和她妈妈的关系并不好，有一次她们通电话的时候，唐溪不小心按了免提。她妈妈说话的语气很冲，只跟唐溪一个劲地提需求，丝毫不顾及她的感受，自己说完就直接挂了电话。也是那时候他多少了解了一点唐溪的家庭情况。

然而关于她爸爸，她从没主动提过，顾津南便也没放在心上，想到这，他气恼地跺了跺脚。

“没什么可恨的，至少他在我身边的时候对我还算不错。回头想想我本来就是多余的，能有这个待遇已经要感恩戴德了。我只恨自己，为什么对他了解那么少，不知道他的工作，不知道他的喜好，什么都不知道，以至于他一走就断了所有线索。当然，在我内心深处，我并不想知道。”

真的不想知道吗？还是因为就算知道了，很多事也无能为力做出改变。唐溪一向冷静又有自知之明，然而在真的重逢的瞬间，她一下子就暴露了自己的心思。

她总是如此矛盾，她甚至都觉得自己有好几张面孔，慢慢的她越来越分不清哪个才是真正的她。

“小溪，你不是多余的。”顾津南望着她的目光炯炯有神，说话的语气透着心疼，却无比坚定，或许这就是他出现在她面前的意义。顾津南想要伸手给她一个拥抱，又怕一碰她就碎了。

顾津南一直知道，唐溪没有她表现得那么坚不可摧。

“你不懂。”唐溪不想就这个话题继续下去。“知道我为什么讨厌圣诞节吗？”

顾津南困惑地眨了眨眼，他以为女孩子都喜欢这种充满惊喜的日子。

“他们——就是在这种喜庆的节日里彻底分道扬镳的。”说完，唐溪转身走了几步，然后又猛然想起什么似地扭头说：“今天谢谢你，还好有你，这个平安夜不算太糟糕。”

顾津南动了动嘴皮，想要再说什么，可是唐溪离开的步伐太干脆，最后他只是站在原地静静看着她消失在楼道里。

唐溪拿出钥匙开了门，屋里烟雾缭绕。她放下包，挥手赶了赶眼前的迷雾。电视里依旧放着录像带的画面，宋琴瘫睡在沙发上。

唐溪望着杯壁上挂着的颜色，虽是意料之中的事，但为什么她这会尤其替宋琴心痛呢？

一个人变成自己曾经最讨厌的模样，究竟因为爱还是恨，恐怕连宋琴自己都说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