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携羽(183)
沈空本来被踹开之后在墓道里哎哟叫唤,那一脚是柳沉君在危急之刻踹出,忘了控制力道,把沈空踹了个够呛。
于是身为老江湖的他,注意到脑袋顶上有异动的时候也已经晚了。好在他慌忙之中撑地侧起身子,才没被利箭刺中。
石门落下,利箭刺出,墓里的流沙继续淌着,慢慢将整座古墓尽数掩埋。
各种巨响也缓慢消散,周遭又逐渐恢复了宁静。沈空躺在墓道里,猛地摊开身体,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我说……我说……能走了吧,我真是一刻都不想在这里面待了。”他仰头喘着气,断断续续地说道。
他等了一会儿,毫无声息,又问道:“喂,我说该走了吧,别说你被那个机关给放倒了吧?”
然而还是没有回应。
沈空这才觉得不妙,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只见紧贴着石门那里,柳沉君伏在舒羽千身上,两人都安静无声。
舒羽千睡穴未解,自然毫无反应。然而柳沉君的背上,却插着一根机关里射出来的箭矢。
沈空大惊失色,之前的疲累一扫而光,他从地上跳起来,战战兢兢地走到柳沉君身边,轻轻地去碰他的胳膊,“喂……喂,柳沉君,你、你还活着吗?”
似乎是听到了沈空的呼唤,柳沉君微微动了一下。他有些艰难地抬起头,沈空急忙扶住他的肩膀。
“喂……你,你能走吗?”沈空发觉自己的声音在发抖,他强行咬紧牙关,想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尽可能轻松一些。
柳沉君只是点点头,一只手攀到沈空的脖子上。沈空不禁哭笑不得,这人都在这样的生死关头了,居然还对他这么不客气。但如此一想,也许柳沉君的伤势并不如自己看到的那样严重?
思及此,沈空的心里稍稍安稳了些许。
沈空架着柳沉君,而柳沉君一只手抱着舒羽千,两人颇为艰难地往外走去。
一路磕磕绊绊,跌跌撞撞,但好歹平安无事。墓道狭窄,可是这却是一条通往外界的生路。
待到一脚踩上外面枯草遍布的泥地,沈空觉得自己的眼泪都要涌出来了。
然而就在他快要哭出来时,忽然觉得旁边一沉,自己整个人就被扯得栽了下去。
他毫无防备地摔在地上,顿时又疼得想要吆喝。侧头一看,柳沉君伏倒在地上。
沈空晃燃了火折子凑到他旁边,只见即便在火光的暖色之下,还是能看出柳沉君的脸色发青,甚至能看到丝丝薄汗从他的额头渗出。
“喂,喂,你没事吧?”沈空惊慌失措,“我要不要先帮你把箭拔出来?”
柳沉君气若游丝地开口道:“箭上有倒刺,拔是拔不出来的。”
他咳了一声,似是喉咙里被血水呛到,他微扬头吐出血水,继续道:“而且箭上抹了毒。虽说现在没有运功,毒性走得没那么快,但毕竟箭在我的背心,怕是没救了。”
沈空怔住,惶然不知所言。
柳沉君没管他,侧过脸看着躺在自己身旁的舒羽千,道:“你帮我,把他的穴道拍开。我要把所有的一切都告诉他。”
这一切,要从十三年前开始说起。
十三年前,柳沉君被逼至暮沉崖下时,已经身受重伤。
即使眼前只有两个敌人,但一个是少林寺的昙空大师,一个是三玄宫的玄冥道长,都是中原武林的泰斗,随便一个都能与他柳沉君单打独斗,更何况两个?
他以为自己就要命毙于此,甚至连握剑的手都已松开,长剑落地,清脆悦耳,他的心却是一片死寂。
就在他准备领死之时,忽然这偏僻的山涧小路上,竟然行来一辆小小的马车。
车内的人高声说话,音色琅琅,是女子的声音。她极为客气地请两位老前辈住手,可是言语间却是带着股淡淡的傲气和豪情。光是听这说话的气度,便知来者不凡。
是的,来者不凡。这女子是越王的三女儿,燕凌霞。
燕凌霞以王女身份为柳沉君求情,用永世不出御香谷的誓言换回了柳沉君一条命。
当时的柳沉君并不明白为何燕凌霞要为他求情,直至许久之后,才知道这奇女子不过只是因为羡慕他恣意妄为,所以不忍他就此殒命。
柳沉君进了御香谷,一呆就是三年。那时的他尚年轻,不过三十不到。
一想到自己接下来的年岁,全部要孤零零一个人在这山间度过,他便忍不住地悲从中来。
三年之后,他忍不住了。即便面壁枯坐,即便冥想神思,即便苦修剑道,也始终无法冲淡他心头的那股戾气。他几乎已是半疯,带着一身的杀气出了御香谷。
如果有人来问罪,那就杀了他。如果有人想要把自己赶回去,那还是杀了他。一切忤逆阻碍的人,全部杀个干净!那该有多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