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月戟(修改版)+番外(94)

作者:三更灯火

铁衣低头久久不语,半晌后道:“先生岂肯答应这种要求?”

施明卉嘴角微弯,眼底却无一丝笑意:“他的命难道比别人金贵?师父为救他一命换一命,假如必须有人死,那个人为何不能是他?况且若非他亲口答应,我断然不会回无垠海取针……退一步讲,即便他中途反悔了,只要随意做些手脚,程十河也活不到现在。”

“此前仍需三日准备,今夜寅时我会替程十河扎下第一针,”将锦盒稳妥地收入包袱,施明卉朝席岫伸手道,“往返吃住,诊金药钱,一千三百五十六两。”

铁衣信里千叮万嘱叫他带足银两,席岫自然未敢大意,当即客客气气奉上了几张银票。

“施大夫……”铁衣吞吞吐吐道,“除了珊瑚火……就无别的办法吗……”

施明卉笑着反问:“你认为程十河的命只值一千两吗?”

望着床榻上面无血色的人,铁衣张了张嘴,终是沉默下来。

情人?朋友?

席岫在心中一一否决……施明卉恨叶枕戈,他间接害死了师父,可施明卉更不能伤害他,因为他是师父拿命换回的人。直到程十河出现,终于给了女子一个既不违逆师命亦不违背道义的“复仇”机会。

不知不觉间,当席岫意识到时,他已站在了叶枕戈屋外。

转身倚靠窗户,席岫缓缓扬起头,夜幕上挂着一轮明月,月光仿佛薄纱笼罩周身,柔和了他的轮廓,也柔和了他眼底神色……就在这时,背脊忽地一热,来自另一个人的温度透过纸窗贴上了他。

一动未动,席岫眸光越发温柔:“方才我力气很大,弄疼你了吧?

静默良久,才听屋内传来声音:“我不疼。”

低笑一声,席岫道:“你旧事重提故意惹我生气,是想我恨你,想我轻松地看你赴死吗?”

不等对方答复,又续道:“你与程十河素昧平生,一介陌路,值得豁命相救吗?”

此回,屋里的人倒是没有迟疑:“他于我虽是陌路,于你却是同门师兄弟,让你在情义间选择,你一定会陷入两难。”

“所以你又自说自话替我决定?”

“你不满意我替你做的决定吗?”

沉默了会儿,席岫朝一窗相隔的人靠了靠,道:“世间……便没有什么值得你留恋的么?”

那人答得既轻且快:“没有。”

“你心意已决?”

“是。”

最后望了天边的月儿一眼,席岫挺直脊梁,起步向前走去,边走边道:“大恩不言谢,我会记在心中。”

施明卉“公报私仇”,以救人为由,让叶枕戈献出珊瑚火,但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叶枕戈尚且甘之如饴,自己有何立场阻止?叶枕戈甘之如饴,舍己为人;他死后,施明卉可解多年心结,程十河恢复如初,铁衣亦不必身怀愧疚,简直皆大欢喜,所以自己又有何理由阻止?

更者一个对世间毫无留恋的人,如何强留于他?

没有立场,没有理由。

留也留不住……

除了平静地接受一切,席岫束手无策。他似乎注定要过被安排好的人生,从师父让他发誓永守山谷,再到遇见叶枕戈,直至加入武林盟,每逢岔路,他都无一例外失去了选择的机会。

整整三日,席岫与铁衣寸步不离地守着程十河,施明卉则按部就班忙碌起后续事宜。每隔四个时辰,她便将几枚针埋入程十河穴位,一开始是双腿,接着双臂,最后是头颈、腹部,直至将毒全数逼入心脉。

如此三日后夜半寅时,未再现身医馆的叶枕戈如期而至。

施明卉与他显然无话可说,铁衣欲言又止,席岫同样默不作声。只是从叶枕戈走进屋中,脱掉衣衫站在施明卉面前的短短时间,席岫后背已整个叫汗水沾湿。

这是席岫第一次目睹自己留在对方心口的伤痕……橙黄的油灯下,那伤疤像极了盘踞皮肤的一条蛇。戟刃不比刀剑平滑,一旦没体,拔出时必将绞碎脏器,连皮带肉。

三年前,他做了场噩梦,而今这场梦仍在继续……

锋利的、闪烁着寒光的戟刃挡下了寒光凛凛的银针,席岫几乎还未意识到自己的行为,耳边就炸开了一连叠质问。

“干什么!”施明卉手持神针,针尖已抵在叶枕戈心脉致命位置。

铁衣满脸惊诧:“席大哥?!”

席岫眸光一暗,稍一使力竟震得施明卉手指发麻,神针应声落地!视线轻轻一扫二人,道:“如果定要拿他的命换程十河,程十河不救也罢。”

铁衣终于回过神来,拧眉道:“救程十河是先生自己的决定,无人逼迫他。”

手腕一扭,戟刃横向叶枕戈胸前,席岫语气淡然道:“他说了不算,他的命是我的,没有我允许谁也不能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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