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月戟(修改版)+番外(6)
窒息感铺天盖地袭来,叶枕戈眼底发黑,四肢渐觉麻痹。就在这时,颈间束缚忽地消失,他顺墙滑坐在地,轻咳不止,一边咳一边艰难道:“抱歉……”
“抱歉?”两个字在唇间辗转,席岫缓缓垂下视线,一张完美无瑕的脸覆着层完美无瑕的冰冷。
叶枕戈扶墙站起身,低声陈述道:“我已伤势痊愈,决定明日离开。”
席岫无言地张了张嘴。
“你救了我却没有问我因何受伤又如何来到此地,你就不怕我恶贯满盈,仇家无数,你一时心软换来的许是杀身之祸?”叶枕戈说着说着又连咳数声,举袖掩唇,歇了口气才继续道,“你无害人之心,但世人形形色色,难保不做出伤你之举。我让你吃的那枚蛇胆确实明目益肝,可倘若我让你吃的是毒药呢?你过于单纯,我始终放心不下……”
第四章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席岫双拳紧握迈出膳堂,径直回了屋。
叶枕戈呆站原地。灶肚里的火光将他的影子投射墙面,仿佛被那黑色吸引,他不由一阵失神。
“噼啪——”
木柴燃尽的声响拉回思绪,也在回光返照的乍亮后带走了光明。
又过片刻,他缓缓挪动双腿,披夜寒,踏星光,一步步来到了席岫屋外。
一墙相隔,心思各异。
席岫头脑仍一片混乱,最初只是对闯入的陌生人感觉好奇,继而沉迷于那份体温,并尝试着理解对方所说的话……
人生五味,喜、怒、哀、乐、怨。
此刻,自己嘴里的苦涩又属哪味?
黑暗中,席岫倚在床头凝视掌心,指间似乎还缠绕着之前的触感,与掰断过的木桩相比,叶枕戈脖颈显得那般脆弱……手指猛地一颤,他紧紧闭上了眼。
五更天,窗外响起轻微的脚步声,随脚步渐远,耳边只剩死一般的寂静。
这寂静,他再熟悉不过——是师父去世后他所度过的日日夜夜。
劈柴、烤鱼、习武,一成不变的生活单调而乏味,直到一只鸟儿无意间闯入了他的视野,有他从未见过的鲜艳羽毛。他忍不住多望了一眼,然后是第二眼,第三眼……接着便再也移不开目光……可那鸟儿眼中,他却与林海溪谷的草木一样,仅是幅凝固成画的风景。
如今,鸟儿将飞往更广阔的天地……
他再也见不着他了。
待意识到时,席岫已打开屋门,可前脚刚刚跨出就嗅得空气中一丝血腥,不禁心头大震,一阵风似的冲入了林间!
天色泛青,已见树影婆娑。
影深处一人缓缓行来。
席岫蓦地驻足,看那人容颜越发清晰……
“这些野兔个个修炼成精,逮它们当真不易,奈何落入了我的陷阱,心不甘情不愿也要做盘中餐了,”献宝似的晃了晃猎物,叶枕戈狡黠一笑,“好赖赶得及,再晚半炷香只怕便宜了狐狸。”
席岫心底腾起无名之火:“你离开就为了它?”
“精心布置的陷阱也仍需天时——”
话未说完,但见青年扭头就走,叶枕戈哀叹一声连忙追赶,却忽觉头晕眼花,一个踉跄失去了重心。
瞬间转身,席岫准确无误扶住了他。触手所及,隔着衣衫亦感觉得到那非比寻常的温度:“你病了?”
“小小风寒,无碍。”借助支撑,叶枕戈站稳了些。
盯着他无精打采微微垂下的眼帘,席岫道:“昨夜你一直站在屋外才会生病,为什么这样做?”
一手还攥着只“倒霉”兔子,另一只手摸了摸颈子,叶枕戈语带愧疚道:“即便为你好也不该用极端的方式将你激怒,我想向你道歉,却又怕你仍在气头更要惹你不快。”
几不可察地弯了弯唇,席岫轻声道:“你不走了吗?”
叶枕戈抬眸道:“你希望我走吗?”
自己没希望他来,他来了,没希望他走他不也要走?
席岫刚要反驳,就见叶枕戈心不在焉挠着脖子,他略有不快地拉开他手腕,一瞥,顿时一阵愕然……那颈侧皮肤竟被抓出了道道血痕,而血痕间的指印仍清晰可见。
忆起昨夜,席岫胸口闷得不行,不再多言,回屋后便将人送上了床榻。叶枕戈筋骨酸痛,脖颈又刺又痒,可到底难敌风寒侵袭,不久便迷迷糊糊睡去。
席岫生病时无人问津,自然不懂如何照料病人,他一声不吭坐在床边,掌心包裹住了对方滚烫的指尖。自持戟那日,他每每五更进山,无论伤病都未有改变,甚至师父弥留之际也不许他懈怠,他从未敢忘却教诲,然此时此刻,他安静地看着眼前之人,想动却不能动。
叶枕戈翌日清醒只觉饥肠辘辘,幸得青年端来一碗兔肉,及时满足了他腹中馋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