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公公泪流满面，几番踟蹰，才三步一回头地跟上南帝。

天空里，不知何时下起了雨。

雨淅沥沥的，连绵不断。

南帝带到别苑的御医，替南安检查了身体，摇了摇头，下了结论：大将军气若游丝，怕是撑不到晚上了。

林无澜浑浑噩噩的，并没有怎么听进去。

她伸手轻抚南安凹陷的脸颊，懊悔道：“成亲的这几年，我怎么没有好好抱一抱你，与你多说说话？你一个人，一身黑衣，到头来，连一个家都没有。”

“你呀，何必把自己过成苦行僧，白白浪费了这一张脸，这一个好身材。我要是你，肯定得拐几个最美的小娘子，喝几壶最好的酒，在红尘里潇洒走一回。

你真是傻啊！”林无澜轻轻笑了起来，“大将军，重新活一次吧，从头开始，好不好？”

血玉默默地站在床边，听得林无澜的话，嗤笑了一声：“夫人，大将军活不过来了。”

“他能！”林无澜转头。

“何必要自欺欺人。大将军强用内力，内伤太重，如何活得过来？其实，死了也没什么。像大将军这样的日子，反倒是死了痛快！”

“他能活过来。”林无澜坚持，“如果不能，我去陪着他也行。”

“你说能，便能吧。”血玉耸了耸肩，走出了房间。

他站在廊下，仰头望着天空里连绵的细雨，揉了揉眼睛，低笑了一声：“雨下得可真大，把我的眼睛都打湿了！这个镇国大将军，也真是个傻子！过自己的日子不好吗？非得找事，叫自己死的这样惨烈！”

血玉走入雨中，眯着眼睛，望向天空的尽头：“哥，你是对的。现在，我相信了，当初你是自愿护着他，自愿为他死的。

十年前，你交的那个朋友，他是一个顶天立地的人。我是不是不该质疑他？如果我不质疑他，他是不是就可能活下来？”

雨落在血玉的脸上，冰冰冷冷的，还有一点咸。

……

南帝回宫后，连夜召见了朝中大臣，还有安国侯。

当场颁下一道圣旨，册封七皇子轩辕逸为太子。

七皇子不是夭折了么，对应的是哪一号人？

大臣们面面相觑。

南帝却道：“镇国大将军便是七皇子。”

一切来得猝不及防，叫安国侯也愣了。

带着满腔怒气，一心要为镇国大将军讨个公道，一心要逼南帝退位的他，傻眼了。

半响，他问：“大将军还活着？”

“太子被朕苛责，身体很是虚弱，需要好好调养。但是，他还活着。

安国侯，你的心思，朕明白。

既是带兵入京了，你必然底气十足。

想来此时宫门外埋伏的都是你的人，朕自然也在你的掌控之中。你何惧？且等着，待十日后，见证太子的册封大典！”

“皇上……”

“安国侯不必说了，等着就是了！都退下吧，朕累了！”南帝挥了挥手。

安国侯摸着怀中的信，迟疑了。

信是血玉带来的，确是南安的笔迹。

南安再三希望南帝能够安享晚年。

安国侯叹了一口气，终究没有在此时发难。

“既是如此，再等十日吧。”他说，退出了大殿。

其他大臣，也相继退了出去。

南帝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大殿里，低低地叹了一口气，脸上满是倦意。

“皇上，如果大将军他……”

杨公公到底没敢说下去，南帝却是猜到了他的意思。

他苦涩道：“杨公公，他不是大将军，他是太子。在朕的眼里，从始至终只有逸儿一个太子。

朕每次苛责他，都想着，以后能还给他。朕会给他一个天下。杨公公，朕只是想做个恶人，替他扫清障碍。逸儿他为什么不能理解……”

“皇上，天下的人，都愿意追随太子。没有障碍。”杨公公低声道。

“是吗？没有障碍吗？”昏暗的大殿中，南帝坐在宽大的龙椅上，身子有些单薄。

他听着殿外淅沥沥的雨声，缓缓露出一个笑容：“杨公公，逸儿，他叫我父亲了。他是朕的儿子，他原来真的是朕的儿子。朕错怪沁儿了。要是逸儿活不过来，朕该怎么和她交代？朕不能看着逸儿死啊。”

第二日清晨，杨公公发现南帝驾崩。

他面带着微笑，怀里抱着一张画像，俨然没有了呼吸。

画上的人，是死去的皇贵妃。

同时，有人发现晋王死在了风雨楼里。

杀死晋王的，是安和公主。

安和公主双目空洞，抱着一个叫做王杰的年轻人。

王杰的血，已经流干了。

“主子，如果不是王杰替安和公主挡了一刀，安和公主怕是已经死了。而如果不是王杰死了，晋王大约也不会失神被安和公主杀死。”说话的，是风雨楼的王掌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