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师父拔了坟头草之后(63)

作者:四季奶糖

幽静密室内,只剩下二人的气息微微流转,和缓绵长之间似乎又隐约有了试探意味。

孙重浪说得对,孙夷则并不完全信任他。

顾青离开多年,临渊翻了天似的找她,孙夷则曾多次找过孙重浪,希望他传令下去不要再寻顾青了,就放她归隐山林,不问世事便好。

斯人已过万重山,天涯海角各自安,这难道不好吗?

孙夷则抱着这样的疑问度过了这整整十年,这漫长的、始终对孙重浪怀有一丝疑虑的十年。

但意外的是,先放弃试探的,是孙重浪。

那双鹰眼不似从前那般凌厉,而是多了些温和,隐忍也让人看不透:“平湖城百姓都已蒙难,可见魔都下了血本,既是如此,你们又怎可能全身而退?那群邪魔不惜屠城,也要困住的人,究竟是谁?”

孙夷则一惊,他该说吗?该告诉师父,薛闻笛复生,而锁春谷谷主出世的真相吗?若是如此,孙重浪会不会借着商讨剿灭魔都的由头,让他们入山?眼下临渊危机四伏,薛闻笛一旦进入,无疑羊入虎口,他该怎么办?

一时间,无数念头充斥着孙夷则的内心,令他焦灼不安。

好难抉择,也好痛苦。

孙夷则从未面临如此境地,迟迟不语。

孙重浪见状,心有感知:“想是那人,对你极为重要吧。也罢,你若要调查,便去做。此事,为师全权交予你,若需要帮助,及时开口。”

孙夷则又是一震,嘴唇动了动,很多疑问呼之欲出,但他抿了一下,又将那些话语全数咽下。开了口,就只是寥寥数字:“多谢师父。”

孙重浪侧过身:“不必言谢,万事小心。”

言罢,他从腰间取下掌门印信,交给这个孩子,“且去吧。”

那印信传承数百年,依然光洁如新,孙夷则握着,这巴掌大的东西竟仿佛有千斤重,压得他心尖发抖。

“事出紧急,为师将长鲸行暂授于你,你带上它,想必我临渊弟子无人会为难你。”

孙重浪拍拍他的肩,“时候不早了,先去休息吧。”

孙夷则握紧手里那小小的印信,千万种情绪涌上心头,他应着:“多谢师父,弟子告退。”

刚要转身,他忽然又朝着孙重浪跪了下来:“授业恩情,弟子不敢忘。此番多谢师父成全,待风波过后,弟子必当向您请罪。”

言罢,他三叩首,便转身离去。

空荡荡的密室里,似乎传来一声悠长的叹息,孙重浪轻声低语:“何罪之有呢?”

他可以理解肝胆相照的少年意气,更能理解何谓身不由己。

密室暗门拢上,屋内烛火明灭,孙重浪复杂难言的神色也尽数藏在了孙夷则看不见的角落。

临渊孙氏,传承数百年,已自成一系。

何谓掌剑大弟子,即是掌管族中代代相传的名剑的弟子,是族长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也就是临渊下一任掌门。

孙氏非是以血脉绵延的氏族,相反广招门徒,传承族中秘术与仙道精髓,故而能独领风骚。只是发家伊始,初代掌门便规定,接任掌剑一职,必须改姓孙,载入族谱。这样的规定,显得孙氏既开明又古板,多有怪异但又无可厚非,不能强说苛责。

相传孙雪华接任掌剑之前,本姓殷,六岁那年即拜入临渊,成为门中一名普通修道者。盛年之时,力压群芳,仙道大成,平步青云。

他一心向道,红尘无所牵挂。但孙夷则不一样,他本是顾青养大的孤儿,又是师门中年纪最小的,多受爱护,难免情深。顾青一走,师兄师姐亦各自离去,他被记入孙重浪名下,因剑术不精,时常遭致责罚。孙重浪对他极为严厉,孙夷则只能在这般鞭策下发愤图强,好在,如今也算有模有样了。

孙夷则坐在窗前,满心都在回忆着过去十年的光景。

这漆黑的夜里,坠落的烛花,墙上茕茕只影,思念与孤独争相疯长,满眼荒芜。

孙夷则长舒一口气,似乎要将胸中这股闷气全都抒发出来,但他看着掌心那枚印信,又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思量着,索性将那枚印信装入随身锦囊中,贴身带着。又将床下暗格中的木盒取出,找到了薛思那张画像。

“小年,如有需要,传信于我。”

薛闻笛临别时的话语仍萦绕耳侧,孙夷则想了想,便将那幅画像收好,锦囊封口,重新做起他的机关雀。

这东西还是物归原主的好。

夜深时刻,孙夷则还在尽心摆弄着他的刻刀,这时候,紧闭的窗外传来一声清脆的叩击。

孙夷则蹙眉,这会儿,谁会来呢?

“大师兄,是我。”

屋外,少女窃窃低语,透着古灵精怪的可爱劲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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