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师父拔了坟头草之后(194)
薛闻笛抿着唇,久久不言。他不愿意他的好友为他涉险,何况,小雪若是出事,他无法向临渊交代。
“别吧,你要是有半点差池,你师父得把我的坟给刨了。”薛闻笛像是在开玩笑,但怎么都笑不出来,孙雪华却道:“可这世上,只有你能与我对剑。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哪怕换了人间,也只有你。”
薛闻笛哑然,愣愣地看着他。
孙雪华说得极为郑重,极为真挚:“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是我的挚友,是我此间唯一的知己。你一定要平安,这是我的心愿。”
薛闻笛不知为何,又想到从前在临渊的时候,他目送着孙雪华远去,他问,小雪,你是不是遇到了难处?他说,没有,没有难处。孙雪华就像一座积着皑皑白雪的高山,只可远观,没人能爬到山顶,没人能体会到他的独孤。许多人,好多人,都仰望着高山,仰赖他撑起有可能崩塌的天,阻挡有可能肆虐的江。
孙雪华却从不说这些,他接受了所有,作为师兄,作为掌剑,守护他的师弟师妹,守护那个所有人都在的临渊。唯独对自己说,你要活下去,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薛闻笛是翱翔于天际的鸿雁,孙雪华是静默的高山。高山对春来秋去的鸿雁说,你要平安,下次路过,再来看我。
薛闻笛突然低低地笑起来,边笑边咳:“小雪,你好像普度众生的菩萨,看着好慈悲,好亲切。”
孙雪华一时无话,只是给他倒了杯水。
小鱼坐在树上,心不在焉。
施故比他坐得稍低些,翘着腿:“你爹亲自来抓你了,怕不怕?”
“怕。”小鱼如实回答,“我很怕,小楼这次受了伤,下次要是再碰上那人,恐怕凶多吉少。”
“依我看,你不如就回去吧,这样的话呢,说不定你爹就不会追杀薛闻笛和孙雪华了,毕竟一个锁春谷,一个临渊,他不至于和正道两大门派撕破脸。”施故歪头,“你觉着呢?”
小鱼攥紧手,半晌没有回应。他喜欢薛闻笛,他想跟他一起走,他不要再回到那个地狱去,他刚刚逃出生天,又怎么忍受那些阴暗?
可是——
小鱼抬头,想看看头顶的月亮,却发现今夜,天上漆黑一片。
施故怎会猜不到他的心思,幽幽说道:“你会毁了他的。”
小鱼无法反驳。
“你太弱了。”
“我有在变强。”
“敌人可不会管你进步了多少,只要打不过他,你就是弱。”施故字字诛心,小鱼微微发抖,却还是局促地小声说道:“我,我真得很喜欢他。”
“你拿什么喜欢他?”施故像是在揶揄,但这话怎么听,都听得出几分无奈,几分认真,“虽然我也离经叛道,但这世上没人管得了我,更不会有人因我而死。你们还年轻,路还长,何必呢?”
小鱼顿了顿,摩挲着指腹:“小楼会因我而死吗?可小雪和阿青都说我跟他是正缘,是有缘有份的。”
施故忽然沉默了。
他发觉自己有些不忍心。明明见惯了人世悲欢,生死别离,心冷的就像结冰的湖,但这个时候,真就有些于心不忍。他不忍心告诉这个后辈,这个他随便收下的便宜徒弟,薛闻笛当真会因他而死。
“小鱼,你怎么坐那么高?”
顾青在树下唤着,施故低头看她,笑问:“小丫头,这么晚了你还不睡?”
顾青不理他,仍然仰着头对小鱼说:“下来吧,我有东西要给你。”
“好。”
小鱼点点头,跳了下来,施故紧随其后,不声不响地跟着。
顾青给了小鱼一个包裹,絮絮叨叨说着里边哪些药是内服的,哪些药是外用的,服药换药的时间剂量等等都一一写明,事无巨细。
小鱼静静听着,他感觉顾青心情很不好。
“我要先回临渊去了。”对方深吸气,闭上眼,又很快睁开,轻声道:“你们多多保重。”
小鱼哑然,很多话都堵在心口,无从说起。
良久,他才喃喃着:“我很喜欢小楼,我特别喜欢他。”
顾青微低着头,侧耳倾听着。
“我为此用尽了全力。”小鱼说得很小声,“我不想回魔都,我答应过阿娘,要做个好人,可事难两全,好像怎么都走不通。但我还想再试试,再拼一把。”
他突然哽咽:“我想和他一起活下去。”
顾青听了,细若蚊蝇地回答他:“会的,我师兄说他送你们回去,我师兄很厉害,他说到做到的。”
言罢,她也跟着哭起来。
她知道,师兄再厉害,也不是魔君的对手。他们还是太年轻了,也许再过十年,二十年,三十年,这个人间就变了,她的师兄就会是正道顶峰。但现在不行,什么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