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间酒(131)

作者:水星重力

姚衍敲了敲木门:“施道长可在?”

过了一会儿,有木轮磨地的声音响起:“进来吧。”声音撕裂暗哑,如破旧的风箱。

自从当年与蒋溪的雪夜之战,回来后,施泽方便将自己“囚禁”在了这一隅,他身体早就残了,连带着精神也衰了,从此不问世事,不言江湖。

姚衍小心翼翼地推开门,迎面而来的除了馥郁的檀香和燃香,还有不断袭击的破败感。

短短三年,施泽方已经由松木之姿的鼎盛中年衰落成满头银发的皮包骨,岁月在他身上极为残酷,深渊般的眸子不再黝黑,而是镀上了一层灰暗的膜,与这漫天席地的颓废感融为一体。

终究是物是人非。

环望庵内,除了最简单的布满尘埃的床桌椅外,只有一尊大佛,居高临下的审视着世人。

满室的灰尘下,只有那尊佛像熠熠生辉着,可见有人经常打扫。

“我腿没了,每次打扫佛像的时候都很费劲呐!”施泽方像看出来姚衍在想什么一眼,兀自喃喃道。

“前辈,好久不见。”姚衍忙回过神来,放下酒菜,倏地跪下,端端正正地给施泽方磕了三个响头。

施泽方没有客套,不说话,算是默默接受了。

姚衍站起,作揖道:“晚辈知道前辈不喜任何人打扰,若非有事萦绕心头,是万万不敢打扰您的。”

施泽方转着轮椅,朝着木桌前去:“边吃边聊。”

“哎!”

姚衍忙拎起酒菜快步来到桌前,桌上落了厚厚地一层灰,全无放置过餐具的痕迹,姚衍在心内深深地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这老头是怎么过的日子。

“你擦擦这桌子,再放饭菜吧。”施泽方闭眼命令道。

姚衍从出生到现在哪里做过这种事,只得硬者头皮去找抹布,可找了一圈也没找到,只得掏出自己随身携带的手帕,沾了水擦了几遍,眼睁睁地看着手帕变成了泥条。

“差不多就行了,摆酒菜吧。”

“好,晚辈这就。”

姚衍快速摆好酒菜,一碟盐水鸭、一碟油盐花生米、一碟酱爆牛肉、一碟桂花鱼、一碟灌汤包

施泽方抬眼一看,笑道:“亏你还记得我喜欢吃什么。”

“关于前辈的一切,晚辈都不敢忘。前辈是我们姚家上下的救命恩人,莫说今生,就是下辈子下下辈子,也没齿难忘。”姚衍有些激动,眼圈蓦地红了。

施泽方沉默不语,伸出枯树皮般的手,缓缓地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前辈,佛祖面前,这酒?”姚衍忙问。

“不妨。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施泽方仰头,一饮而尽。

“好酒!有年头了吧!”施泽方灰蒙的眼神倏地亮了,隐隐有了几分当年的犀利感。

“是,有十年了,一直埋在地下,舍不得喝。”姚衍怔怔地盯着酒杯里的酒,陷入了遥远的回忆。

“衍哥哥,我收了好多花瓣啊,你家后花园好多漂亮的花呀!”八岁的蒋溪豁牙露齿笑嘻嘻地朝姚衍炫耀,用衣服兜着一兜花瓣。

十岁的姚衍开始懂事,心猛地一沉,那后花园里可都是他爹特意着人种的名贵花草啊,牡丹、青囊等棵棵都不菲的药物价值!

刚想发火,可一见蒋溪那天真可爱的模样,灵气忽闪的大眼睛,便什么气都霎时没有了。

姚衍本想将花偷偷埋土里,暗道可惜,忽地心生一计,忙遣下人买来上好的女儿红。

“溪儿,我们将这些花泡在女儿红里,等我们成亲那天,挖出送给各自的媳妇,好不好呀!”

“衍哥哥真是太有心意啦!我们多埋几坛吧!”

“你个臭小子,要娶几个媳妇啊!”

“哪个男人不三妻四妾!”

姚衍边将花放进酒坛,边教训蒋溪:“我跟你说啊,有一人能知晓彼此心意,白首到老就够啦!”

蒋溪小手托着大大的脑袋,满眼的不解,嬉笑道:“我听不懂,但是衍哥哥怎么做,我就怎么做!唯你的狗头是瞻!”

“那叫马首是瞻!”

“等等,你骂谁是狗!你看我不收拾你!”

那年的夏天,百花怒放,两位竹马少年,在夏风中,在百花里,嬉笑打闹,一同将充满希冀的酒坛埋在了姚府的大槐花树下。

姚衍的一滴热泪,倏地滴在了这花间酒中。

迟来的后悔,比草贱。

破茧

半年后。

金谷成空,过了繁华,洛水流东。暮云遮野,渡口风来,一叶帆轻。

山河有恙,风吹雨打,花自飘零。

“这御花园里的花竟是都败了,看着甚是可惜。”一位荆钗布裙的女子柔声道,此女子不施脂粉,大气的国字脸上透着无限的温柔和慈悲,哪怕穿着朴素,举手投足间却是尽显高贵与端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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