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老是你(129)
因为但凡潘氏看得上的席面,多半是不会有梁夫人带着府里姑娘出席的,梁林绝对属于内阁诸位大人里最人嫌狗不待见的,惯不干正事见天儿见风使舵的人,瞧着哪个庙高就往哪个庙撞钟,墙头草到最后,哪方都得罪干净了。
这样的人,一跃封了左柱国,闺女进宫当了皇后,一家子从此鸡犬得道。夏和易不禁开始怀疑自个儿,她从前是为什么会觉着万岁爷是位明君呢?还是他本来是明君,这辈子因为缺了她当皇后,走上不归路了?
算了,这点自知之明她还是有的,跟她应该没多大关系。
还是因为万岁爷人性自主扭曲了,一抹黑走上了昏君的道路,食髓知味从此一去不复返。
夏和易唉声叹气,丧气完了,余光习惯性地瞟了瞟武宁王,他正抬指揭起车帘的边角,望着窗外若有所思。
她肚子里的话,除了两个丫鬟,还有碰不着几回面的胡猴,找不着第四个人分享,憋了一路早憋坏了,城墙在沙石风中模糊显出高耸的影子,北地到了,横竖夫妻一体嘛,打这儿起就得开始学着信任对方。
她朝武宁王靠过去,伸手掩住嘴,鬼鬼祟祟地挤眼睛,“横竖这儿就您和我两个人,我说心里话,您可别笑话我,我原以为我家大姐姐能当皇后的,当时好多人都那么说,谁知道怎么就半途出岔子了。”
赵崇湛没言声。
夏大姑娘为什么没当上皇后,其中有他的一份功劳。离京之前,他劝了当今圣上一句,迎夏大姑娘为后,圣上自然疑心其中有诈。
当然了,即便没诈,圣上也会处处跟他反着来。
不过权衡半天忍痛说出去的悄悄话没人搭腔,实在是一件落寞的事,夏和易不死心地抬肘拐他,“我跟您掏心窝子说心里话呢,您好歹嗯一声呀。”
“为什么?”赵崇湛调过视线看她,“为什么皇后会从泾国公府出?你想过吗?”
夏和易愣住了。
这还真是……没想过。
人人都说她大姐姐要当皇后,再加上上上辈子皇后是她本人,就当真理似的接着了,其中的道理,确实没有深究过。
“因为我们府上根基壮硕?”她试探着抛出一个可能性。
赵崇湛目光沉沉,久久没有开口,良久才娓娓道:“当年跟着太宗皇帝一齐打江山的老国公先后开府,这么多年下来,衰的衰败的败,只留下泾国公府一家尚算鼎盛。老派公府的确树干粗壮、枝繁叶茂,然而树长得茂了,里头有蛀虫的地方就多,老派公府的颓势任谁也挽回不住。譬如你所熟悉的荣康公府,想当年是何等的风光,老荣康公上朝,说坐就坐,连先帝爷都要多给三分薄面,可如今又是什么局面?既是子孙后代不成器的缘故,也因为宫里无声息的推波助澜。”
“没有人可以例外。”他沉静地看她,“包括你们泾国公府。”
夏和易听得呆了,怔怔地望着他,半晌说不出话。
赵崇湛垂下眼,浅抿了口茶,继续说:“泾国公府如今煊赫威望,至少十年以内,还保得住捧稳皇后的位置、固住皇子的底气。十年二十年以后,待到皇子亲政,一个门庭衰败的公府,绝对没有干政的能力。”
夏和易心惊肉跳,难以置信,可是又是那么合理,她满脸震悚,“难道那些大人看不透吗?为什么明知道是个陷阱,还拼了命地搅合进去呢?”
赵崇湛内容空乏地笑了笑,“淹死的都是会水的,谁都认为自己不是那份例外,谁又都认为自己是那份例外。”
夏和易往后跌坐着靠在车厢壁上,一个劲儿摇头,“你们帝王家,可真会算计人。”
道理是这个道理,说到算计,赵崇湛带着循循善诱的语气,“你不想当皇后吗?”
其实没必要试探的,但他没忍住,纵然里头算计和艰险重重,对许多人来说,那个至高的位置仍旧具有致命的诱惑力。
夏和易惊诧地猛摇头,“当然不想了。”
谁还没当过皇后呢,任谁都惨不过她。泾国公府被宫里算计到连裤子都没剩一条了,还要把阖家的颓败算在她脑袋上,谁爱当谁当去吧,她可不上当了。
赵崇湛不动声色地愉悦起来,“稍后到王府安顿下来,先暂且休整几日,下个月十六是个好日子,你觉得怎么样?”
说话儿呢,一册老黄历就递进她手里了。
“您真的遣人去我家提亲了?”夏和易兴奋起来,她的脑瓜里永远都能蹦出很多很多的问题,“我家里同意了?”
他凉薄又志满地翘了翘嘴角,“本王提亲,还不由得泾国公府不同意。”
夏和易看着他,只顾着心动了,那种偶然间流露出的霸道可真让人受用啊,他不是外头爷们儿那种不讲理式的霸道,仿佛比你多吃过两年米,就万物皆可认他做爹。武宁王的那种凉薄,是举重若轻间透出来的千钧,任谁瞧了都难以把持住自己心甘情愿俯视他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