郅玄(499)
中都城战火熄灭,战斗的痕迹无法全部抹去。
时至今日,城内氏族坊仍未竣工,接近一般的建筑需要重建。国人坊也未全部修复,新起的建筑同旧屋隔街相望,不同的建筑材料和坊墙颜色使新旧之间泾渭分明。
绞索牵引,发出阵阵吱嘎声响。
城门后的吊桥放下,砰一声砸过护城河。
尘土飞扬中,厚重的城门缓慢开启。
郅玄四人接到旨意,彼此致意后分开,由侍人引路,分别前往不同的城门。
初秋的风卷过,带着粟麦的清香。
绘有图腾的旗帜在风中飘扬,猎猎作响。
四国甲士全副武装,在行进间列成方阵。全部昂首挺胸,雄姿英发。
阵前战马长嘶,鼓角齐鸣,虎跃龙骧。
鼓角声传入城内,压下礼乐钟磬,浩荡如九天玄音。
中都城有四座城门,其中三座常年关闭,仅留一门出入。
今日四门俱开,专为迎接四位诸侯。
此等荣耀前无古人,城民震撼不提,先一步抵达的国君们得知消息,也纷纷走出下榻处,摆出仪仗,共迎四大诸侯。
鼓角声告一段落,礼乐声仍在继续。
细听会发现乐声不只源于城内,城外同有音律相和。
长啸声忽起,震动耳鼓,如锐器劈断硬木,又似刀锋裂开绢帛。
众人凝神静听,长啸声从四面传来,连续不断,音调高低起伏,在碰撞中逐渐变得和谐。
大开的城门处,十多名披发赤足的巫逐一现身,手持骨器和青铜器,一边腾挪跳跃一边高声祝祷。
巫的装束大同小异,身上的图腾和脸上的巫文有很大区别,颜色和形状彰显各国特色,显得截然不同。
西原国尚黑,北安国慕红,东梁国好青,南幽国多彩。
四国的巫竞赛一般,声音不断拔高,踏足的动作越来越疾,越来越重。每一步踏下皆伴着念诵和长啸,手中的骨器和青铜器随之摆动,诡异且神秘,仿佛在沟通祖灵,祭祀先民。
在某一时刻,四国的巫同时停止动作,从腰间拔出匕首,雪亮的刀身浮动寒光,森冷慑人。
“祭!”
相同的祭词响起,巫们反转手腕,将刀刃对准额头,猛然向下一压。
刀口平整,起初是一条细线,其后有鲜血渗出。红色越来越多,逐渐蔓延前额。血丝描摹着巫脸上的纹路,扩散开,迅速覆满整个脸颊,遮挡住巫的视线。
“祭!”
巫再次高吼,十多人的动作出奇一致。
青铜器、骨器和匕首平举向天,未有牺牲,便以自身鲜血为献,祭奠历代先王。
庄重的仪式之后,礼乐声骤然拔高,如河面冰破,巨石入水,掀起阵阵惊涛骇浪。
绘有图腾的旗帜穿过城门,遮天蔽日。
旗下是骏马牵引的战车。
遵照礼制,诸侯战车六马牵引,车身精雕细刻,华盖四角垂挂珍珠彩宝,前行时随车厢摇曳,叮咚作响,绚烂夺目。
战车后是雄壮的甲士,高大威武,目光如电。
长戟如林,铠甲似墨,腰间佩有长剑,臂甲镶嵌圆盾,这是西原侯所部。
戈矛在手,甲胄之色如同烈火,背负一面方盾,骑兵多过步卒,此乃北安侯麾下。
同样是遍身赤甲,但在盔上簪一枚彩羽,长戟刀剑俱全,以骑兵列阵,此为南幽侯手下强军。因登位时日不长,赵颢军中未及换装,仍带有鲜明的北安国标记,着实引人注目。
相比前三者的浓墨重彩,东梁侯的队伍宛如一股清流。全军上下以青为主,色彩鲜亮,不似玄赤予人强大压力,恍如如云落地,小清新般闯入众人眼帘。
四部战车相向而行,目的地在城池中央。
该处立起一面大纛,象征太子淮,新一任天下共主。
大纛下是队列整齐的王族私兵。
经历一场血战,王族私兵不再如之前孱弱。虽不及四大诸侯国甲士精锐,好歹能拿得出手,不再是一触即溃的样子货。
太子淮身着衮服,腰佩宝剑,立在战车之上。因尚未举行仪式,他不能戴冕冠,仅能佩雕有王族的图腾玉冠。
各色乐器设在队伍左右,乐人着白色长袍,腰间系革带,奏出一曲又一曲古恢弘之音。
城内万人空巷,道路两旁挨山塞海,拥挤得水泄不通。
迥异于之前的喧闹,诸侯车驾过时,人群仿佛落下休止符,陷入一片寂静。
望着战车上的四位国君,激动和敬畏充斥胸腔,震撼之情无以言表。声音压在喉咙里,嗓子眼一阵阵干涩,连短促的单音都难以发出。
中都城民对北安侯并不陌生。
北安侯在位二十余年,期间曾数次驾临中都城。每次来时,街道两旁人山人海,大部分中都人都曾见识过他的风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