郅玄(307)
坊内生活着大量奴隶,绝大多数都是衣衫褴褛骨瘦如柴。
拥挤的棚屋前是瘦骨嶙峋的孩童,全都赤着脚,身上裹着泥污,头上爬满了虱子。几个孩子四肢极瘦,肚子却鼓起来,因饥饿无法行走,只能在地上爬行,样子看起来十分骇人。
坊中几乎没有老人,大多数奴隶都活不过壮年。繁重的劳动和抽打在身上的鞭子过早消耗了他们的生命,很少有人能活到四十岁。
当当当!
坊外传来响声,是召集奴隶的讯号。
原本寂静的棚屋随之传出人声。
“发粮了,快!”
奴隶们争先恐后地冲向坊门,手里抓着残破的陶罐和木碗,拥挤在门前,奋力抬高手臂,等待洒下的粟米。
坊门紧闭,数个穿着麻衣的卒伍登上坊墙,脚边是未脱壳的粟和草籽,一边敲打着盾牌,一边呵斥道:“不许挤!”
另有数个卒伍分立在两边,见奴隶仍在拥挤,当场拉开弓弦,向人群中连射数箭。
箭矢飞出,惨叫声不断响起。
血腥味混入空气,人群迅速散开,地面留下七八具断气的尸体。另有几人未被射中要害,正捧着伤处在地上翻滚哀嚎,留下大量血痕。
奴隶们受到震慑,不敢继续拥挤。
卒伍这才放下弓箭,打开口袋开始发粮。
这座坊中的奴隶多是抓捕的野人,每隔两日能领一捧粟米和三捧草籽,省着点吃不会轻易饿死。
有三成奴隶坊关押的是夷人,他们不配吃粟米,草籽也是五天才发一次,饿死是常有的事。
卒伍用木勺舀粟,粟未脱壳,里面还掺杂大量石子,仔细挑拣出去,重量能少三分之一。草籽稍好一些,数量也更多,比起粟更像是奴隶们的主食。
发完了粟和草籽,卒伍大声宣告,后日起城外耕田,奴隶们早起集合,无论男女老少均要下田,即使是半大的孩子也不能歇。
奴隶们早就习惯这样的安排,没人出声,更没人敢反抗。
卒伍们十分满意,心情大好之下,随意丢出几个麻袋,立即引起奴隶们的哄抢。
看到坊内一片混乱,卒伍们哈哈大笑,如同戏耍一群猴子。
奴隶们全不在意,凶狠地争抢着装粮的麻袋。
不到片刻时间,麻袋就被撕扯开,残存在缝隙中的粟和草籽滚落在地。
几个孩子仗着身量小穿过人群缝隙,顾不上被踩到,在地上抓起粟和草籽,连同泥土一起吞进嘴里。
看到这一幕,卒伍笑得更加厉害。
“都扔下去。”其中一人道。
余下的麻袋也被丢出,马上引发第二轮哄抢。
相同的场景发生在不同的奴隶坊内,几乎每次发粮都会上演。
卒伍专为取乐,看着奴隶们像牲畜一样趴在地上,总是能让他们哈哈大笑。
奴隶们则是为了生存。麻袋里残存的粟和草籽不提,抢回来的麻袋都能缝补衣裳,哪怕抢到一小块也是万幸。
发完粮也笑够了,卒伍顺着梯子爬下坊墙,准备回去复命。
几支队伍汇合到一起,提起方才的热闹,又是好一顿大笑。
一个年轻的卒伍似有不忍,却被同僚拍拍肩膀,笑道:“猪狗而已,何必在意。”
几人说话时,忽有快马入城,穿过长街仍速度不减,险些撞到几个庶人。马上骑士扫过一眼,停也未停,反而大力挥鞭,直向国君府奔去。
唯有氏族和国人能在城内驰马,马上之人又着绢衣,明显身份不俗。被撞倒的庶人从地上爬起来,碍于彼此的身份地位,受伤也没办法追究,只能自认倒霉。
马上骑士不是旁人,正是星夜奔回的梁盛。
刺杀郅玄的行动失败,很可能被抓到活口,察觉到大事不妙,梁盛心急如焚,只能赶回东都城将事情上报东梁侯。
他曾经想过逃跑,又很快打消念头。
全家老小都在东都城,如果自己跑了,家人怕是一个都不能活。何况他出身梁氏,不舍丢弃国氏,怀抱着一丝侥幸,这才冒险返回。
抵达国君府前,梁盛翻身下马,向门前守卫出示玉环,道出自己的来意。
不知该说他的运气好还是不好,在侍人禀报时,东梁侯和世子霸都在前殿,正在商议春耕安排。
“梁盛?”听到侍人的话,世子霸心中咯噔一声,立刻预感到不好。
看到儿子的表情,东梁侯目光如刀,沉声道:“世子,你有事瞒我?”
世子霸额头冒出冷汗,不敢同东梁侯的目光对视。他瞒着东梁侯调派人手,行的还是刺杀之事。事情成功且罢,若是不成,他恐难承担后果。
东梁侯表面温文儒雅,看似和善,实则冷血霸道,行事狠辣。就算是亲生儿子,一旦惹怒了他,也绝对不会有好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