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驸马黑化前(165)
怀真心里正在犹豫要不要趁中场休息时进言,但当她看到皇帝全副身心扑在卢娘身上的样子,又不觉退缩了。
天时、地利、人和,哪一样都不占上风,他为何却要兴兵呢?
明明可以以逸待劳,等着燕王自己跳出来,再发令诸侯勤王,到时候各路大军就算只是为了向朝廷表忠心,也少不得一拥而上将叛乱扑灭。
皇帝心志如此坚定,究竟是出于什么原因?于他而言,燕王的确是心腹大患,只要燕王在一天,他就寝食难安。
所以,他以为争取到卢家的支持,便能趁着燕王未成气候将其一举诛灭?
她知道霍严定然是极力支持的,北军历来忠于皇帝,何况他们是亲家,当日皇帝能成事,少不得霍严的相助。而霍家既然在党争中站了队,那也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因此,霍严应该比皇帝更担心燕王反扑吧?
“怀真、怀真,你盯着窈窈发什么呆?”皇帝的声音不知何时响起。
怀真回过神,茫然地忘了他一眼,讪讪道:“臣妹是在看窈窈身后的女乐,她的手指应该擅奏箜篌。”
皇帝侧目去看,果见卢娘身后侍立着一位高髻襦裙女伎,便对她使了个眼色。
女伎缓步上前,盈盈拜下后柔声道:“殿下慧眼如炬,奴婢自幼学箜篌,已有十载。”
“离下场比赛还有两刻钟,可否为我们奏一曲?”怀真询问道。
女伎为难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奴婢今日随从陛下出宫,并未携带乐器。”
“好说。”怀真转头望着楚涟道:“让人去取箜篌。”
不多时,四名小黄门便将怀真收藏的一架朱红色凤首箜篌抬了过来。
女伎看到这架装饰华丽镶金嵌玉的箜篌时,不由面露惊喜之色,轻轻拨弄了几下,只听得音色柔润扣人心弦,不由赞不绝口。
怀真问她会奏什么曲目,女伎垂眸一笑,柔声道:“民间和宫中流行的曲目,奴婢都能弹奏,殿下想听什么?”
怀真心下一喜,望向皇帝道:“皇兄,臣妹想听《公无渡河》。”
皇帝虽博览群书,但对于曲艺乐理等玩乐相关并不熟悉,遂点头允许。
女伎先前尚有犹疑,见皇帝恩准,便稍稍放下了心。
初时声如雏凤,婉约清丽,待女伎启唇高歌时,乐声渐至哀婉沉郁。
“公无渡河,公竟渡河!”
“堕河而死,其奈公何!”
歌词只有四句,反复吟唱,悲声层层递进,传遍了全场,纵使远处听不见唱腔的人,也不觉心有戚戚,忍不住想流泪。
台上瞬时鸦雀无声,及至收尾之时,隐约还能听到啜泣声,竟是周围侍立的女官中有人受歌声感染,忍不住堕下泪来。
皇帝面色颇为难看,终于等到曲终,这才皱眉道:“这曲子为何如此悲凉?”
未等女伎回话,怀真已经率先起身,跪在她身边回禀道:“此中有个典故,皇兄若有兴趣,臣妹愿说给您听。”
皇帝心下虽恼怒,但也不好发作,毕竟方才演奏之前得到了他的首肯,又见卢娘从旁瞧着,只得故作平静道:“你且说说。”
怀真从容不迫道:“汉朝乐浪郡有位叫霍里子高的渡口隶卒,他曾见一披发疯癫老者提着葫芦踉跄奔走,眼看就要冲入湍急河流中,老者的妻子追赶疾呼,让他莫要渡河,最终未能阻止,老者堕河而死。其妻悲痛欲绝,弹拨箜篌歌曰:公无渡河,公竟渡河!堕河而死,其奈公何!歌声悲怆令人神伤,曲终亦投河而死。这首曲子经由霍里子高的妻子和邻居女儿传了下来,至今已有数百年。”
谢珺心有所感,想起她昨日极力反对他去江南的行径,不觉有些迷惘起来。
皇帝却无暇体会她的用心良苦,只觉得她是在诅咒自己。
此番兴兵南下,少不得要渡河,她却在这时唱衰,究竟存的什么心?他眼中隐隐露出杀机,再三权衡之后,却只得作罢。
当初夺位时为了营造声势,没少吹嘘她的胆色和功德,如今倒好了,在百姓之中她已经成了女中豪杰,又是父皇遗诏特殊关照的人,想要动她无异于给对面燕王手中递把柄。
作茧自缚,怨不得别人。
他终究还是气不过,当即拂袖离去,竟连卢娘也忘了带。
怀真见他这副样子,便知道他领略到了她的意思,只是不愿去想失败的后果,也不肯为身后人着想,这份狠绝真令人匪夷所思。
好良言难劝该死鬼,大慈悲不渡自绝人。
只可惜那些即将被送上战场的将士们,大好青年,却成了君王巩固帝位的陪葬品。
送走皇帝后,卢娘长出了口气,握住怀真的手连声道谢,“多谢殿下,窈窈感激您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