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官之后我改行算命了(129)
青露台临水, 冬日比别处的宫阙更冷一些, 因而也更早地烧起银丝炭, 烘得满室温暖如春。谢棠如从他手中接过那一枝白梅, 指尖与指尖相触, 对方血液里那一点冬日的冷寂仿佛也从方寸皮肤传递了过来。
谢棠如收回手, 梅花花枝扫过商清尧的手, 连同谢棠如传递过来一点温度也被扫落。
商清尧垂眼, 视线跟随谢棠如的手,直到那枝白梅被插入细口白瓷瓶中才若无其事地收回。
“宫中的梅花开得很好。”谢棠如点评了一句, 神情微微忪醒, “我家中也种了许多梅花,只是不如陛下的花开得好。”
平淡的话题, 却不叫人觉得乏味厌烦。仿佛再寻常的话,从谢棠如口中说出来就偏偏要更生动两分。
“先前没有听你提起过?”商清尧低声询问。
“……”谢棠如歪了歪头, 侧过脸来看商清尧。他的脸确实从任何一个角度来看都无可挑剔,弧线流畅精致,眼眸挑起勾出三分柔和的笑,眉睫卷起洒落的天光, 下一刻便可以入画——无论是雍容闲雅的帝京还是旖旎潋滟的南洲水乡都难得一见的人间绝色,无怪乎先帝当年见了他的脸便不顾朝臣反对要将他钦点为探花郎。
人人都说先帝实在昏庸,商清尧想,可若是他,只会比先帝更昏庸。
先帝只是好美人,但商清尧却想将谢棠如的一切、从骨到肉全部据为己有。
谢棠如漫不经心地说:“陛下没有问过我,我自然也不会事无巨细都告诉陛下——”话音落下,他抬眼望向商清尧勾了勾唇角,“若是陛下好奇这些事,日后可以来问我。”
“我问什么,阿如都愿意回答?”听了他的话,商清尧神情莫测地看着他,声线被放得很轻,也将两人之间的气氛拉成一条紧绷的弦,只要再轻轻一触就会断裂。
倘若是一个善于揣测帝心的合格臣子此时应该已经战战兢兢向帝王请罪并询问自己错在何处,不过谢世子显然没有把“君臣之别”几个字放在心上。
他拢了拢白梅枝,花瓣擦过指腹,柔软而略带冬日的寒气,语调漫不经心。
“看我心情。兴许我心情好的时候,陛下问什么我都愿意回答。”
至于心情不好的时候,那就另说了。
商清尧对他的回答并不意外。在很早之前他就发现谢棠如性情上的傲慢,并非是文人的恃才傲,而是一种更为隐秘的、对于王孙贵族的轻蔑。
帝王将相在他眼中,未必比城门口衣不蔽体的乞丐更加尊贵。
“那你今日心情如何?”帝王笑了一下,惹得谢棠如多看了他一眼,片刻后才答:“本来不如何,但是你带来的这一枝梅花让我很喜欢。”说到此处,他语调微顿,“我今日见了陛下,心情也不算太糟。”
“那我岂不是可以认为,阿如是见了我才心情好起来。”
谢棠如的指尖仍搭在那枝白梅花的花瓣上,细细花蕊在指尖下无声颤动,纤长眼睫也随之颤了颤:“陛下愿意这么想的话,便这么想好了。”
口吻淡然,却终究没有否认商清尧的话。
坚硬纯白的冰雪覆满人间后,终有一天会消融,露出最繁华似锦的春光来。
越京落第一场雪的时候是一个夜晚,皓月高悬,犹如冰雕雪刻般晶莹剔透。御膳房送了烧酒过来驱寒暖身,谢棠如只喝了半杯,便把玩起那樽琉璃盏。
“这酒尝起来颇烈,宫中倒是少见。”
“从北境带回来的。北境极寒,又少木炭,需要烈酒才能使身体温暖起来。”
“原来是这样。”谢棠如揉了揉额角,“京中的酒大多要风雅些,不如这般直白。”所以京中的酒讲究细品,但烈酒却要一口饮尽才痛快。
“是好酒。”
他眯了眯眼睛,轻声道。
“寻常之物,算不上珍贵。”商清尧道。这般酿出来的酒除了一个“烈”字,比起京中酒坊酿成的奇珍自然远远不如。
谢棠如笑了声。
“又不是只有价值千金的酒才算得上好酒。”
他说完这句话,目光投向门廊下的小宫女提着的红色灯笼,忽然眯了眯眼睛。
从他进入青露台开始,便没有再离开过这座华美的宫阙一步。倒不是因为商清尧限制了他的行动,相反,商清尧给了他在宫中绝对的自由权——毕竟整座皇宫都是商清尧的,无论他身处青露台还是其他任何一处地方,都逃不开商清尧的注视。谢棠如不出去,仅仅只是因为外头天气冷,殿内好歹还有炭火以供取暖,他不愿意多动弹。
他对自己的境遇接受良好,甚至超乎了商清尧的想象。他仿佛也不关心朝野的局势,不在意商清尧还要借“保护”的名义留他在宫中多久。唯一问起朝中事情,还是陈回舟他爹,礼部尚书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