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皮崽崽的太子妃日常(631)
韩砀也终是松了一口气,他生怕陆詷一怒之下将所有邱党中人赶尽杀绝。只因他心中明白朋党形成诸方都有原因,从前皇上能容忍并且借由朋党达到朝政平衡,而如今一方势大俨然凌驾君权太子不能容忍,仅此而已。若不问缘由赶尽杀绝并非是明君之举,但韩砀也知道若陆詷真要如此,普天之下恐怕无人能够阻止。
便是皇上也不能。
只因西北大捷皇上命太子为西北军元帅,便是将西北兵权给了太子,西北军精锐盘踞京师迟迟未回驻地。而更早的闽海之战太子奉密旨出战平寇,或许统帅闽地水师的虎符仍在太子手中。再到皇上命太子监国时,赐了盖印朱批拟旨之权,又赐了满朝銮驾。此等权柄礼遇俨然远超副君之权。
群臣本就觉得太子权势过大,但转念一想又觉得又有邱晁制衡应当无事。可转瞬间邱晁下狱,邱党落败,众目睽睽之下以私兵行刺太子,是毋庸置疑的叛臣,便是百年后史书工笔,也不会有任何置喙的余地。
如今与其说陆詷是国储副君,还不如说他已经位同国君,甚至权谋果决远超今上。
韩砀候在东宫外胡思乱想,还未将心中忧愁想明白时,李福便已出了东宫前来引他入内。韩砀跟在李福身后,心中又重新过了一遍等等要说的事,等反应过来后又不禁苦笑,他从前便是对皇上也没有这样的谨慎。
李福将他引至书房,刚要通禀时,韩砀连忙拽着李福后退了几步,轻声道:“殿下今日心情可好?”
李福好笑地看着这样的韩砀,只道:“韩公折煞老奴了,殿下的心思做奴才的怎么知晓?”
韩砀犹豫了片刻,伸手似乎想摸点碎银,但是他甚少干这样的事,动作有些犹豫生疏。李福眼神一瞟便知道他要做什么,合手对揣于袖中:“不过殿下一向敬重韩公,便是韩公上疏为殿下不喜,殿下定不会迁怒韩公。”
“有劳公公。”韩砀想起出门前夫人的叮嘱,还是将碎银摸了出来。
李福只当做没有看见,躬身笑道:“韩公快请进吧,莫让殿下等急了。”他浸淫深宫这么多年,又是做太监的,自然不是什么清高傲骨之人,但是他却也知道东宫行走有些人的钱是不能收的。这也是从前沈总管提点过他的——罪人、权奸还有清官的钱银不能收。
而韩砀无异就是最后一类。
韩砀无奈,只好又将碎银塞回了袖中,理了理衣袍后大步入了书房。他此番之所以如此谨慎,便是被李福方才的那番话言中了,他知道他此番呈上的奏折必定是陆詷不喜的。
果不其然,他的奏折呈上后,陆詷仔仔细细翻了几遍,直到一支香燃烬后这才开口,声音不辩喜怒:“韩公觉得孤不应当惩处沈和璧?”
韩砀从进书房后便一直未落坐,此刻更是躬身道:“容臣详禀,沈和璧此人乃五年前仁顺二十年临安府解元,本应参加二十一年的会试,但其居于空竹山庄时陷入了一起杀人事端,他作为此案嫌疑最重的嫌犯。期间邱晁曾命人三次去找他,最后竟亲临空竹山庄欲将其揽入门下,最终铩羽而归。沈和璧因不愿屈从于邱晁,深陷囹圄,虽最终大理寺查清凶手还其清白,但他却也错过了那年会试。”
陆詷扯了扯嘴角:“韩公所言孤当然相信,可孤也不得不信证据。观证词所言,沈和璧乃邱晁幕僚。韩公是觉得大理寺需要陷害这么一介连朝都未入的平民?”
陆詷的语气并不严厉,但韩砀却知道他已经动怒了,额上也不禁沁出点点汗珠:“此事仍有内情,沈和璧家在临安,父亲早亡,家中仅有母亲、胞弟还有一个妹妹。其妹乃临安远近闻名的才女,邱晁为逼其就范,欲其妹纳为儿媳,嫁给邱承天那个浪荡子。沈和璧不得已才入了邱府,只为求其一家平安。”
韩砀撩袍跪地:“臣为沈和璧求情,不仅因为邱晁威逼在先,还因此人乃大才之人,才情闻名江南,此事朝野皆知。其弟沈疾风自幼习武,沈和璧错失会试后其弟便投身军戎,闽海一役亦在封赏之列。微臣曾读过沈疾风的战事策论,如今他虽名声不显,但以其智勇假以时日必定能成一方猛将。”
“依你所言,沈和璧入邱府已四载,左相能保证其未为邱晁出谋划策?且从前兵部乃邱晁把控,左相又能保证沈疾风身后并无邱晁助力?其功勋皆为其所获?”
韩砀苦笑,他看着自己的汗珠砸在地砖之上,他就算能保证又拿什么保证呢?最重要的是自古君王多疑,太子殿下此番应当已经疑心于自己的,否则又怎么会直接称呼官名?但如此放弃他又心有不甘,邱晁权倾朝野数十载,威逼之人数不胜数,其麾下有人心甘情愿为其马首是瞻,亦有人为了活命不得不屈从,若此番沈和璧被下狱处斩,那其他与他相似情况的人恐怕也幸免于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