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皮崽崽的太子妃日常(539)
宁公公见他驻足不前,唤道:“肃国公,皇上还等着呢。”
林恪这才回神,哑声道:“知道了,我这就进去。”他强迫自己拢起心思,整理好思绪,不让那些纷杂的往事扰乱他的表情。但即便如此,他在上台阶时因为看着那已经有些破损的牌匾以及牌匾上的题字,脚步一沉差一点摔了个踉跄。
宁公公赶紧相扶:“国公爷您小心些。”
林恪谢绝了他的搀扶,撑着扶手一级一级台阶走了上去。这凉亭有三层,到第二层时林恪便看见了那道明黄的身影。
“参见皇上。”林恪刚想跪拜,陆兼便免了他的礼:“肃国公随意坐吧。”
皇上站着,林恪哪里敢坐,也站着。陆兼唤他上前:“从这里能看见咸熙宫。”
咸熙宫,密王陆玺的住处。
林恪心下一突,只听陆兼继续道:“已经过了四十多年了,那时候朕还未出生,只是听父皇提起过。”
林恪不敢接话,也不知道该如何接,幸好陆兼也没有打算让他接这个话茬,只是继续道:“父皇曾对朕说过,明面上密王是因豢养面首被废,实则却不是那么一回事……”
密王陆玺乃陆渊的兄长,两人并非一母同胞,但陆玺生母早亡,两人年岁又相差很大,陆渊出生的时候陆玺便已经是太子了。两人关系好是因为,陆渊小时他的生母为了自保将他送到当时后宫中地位最高的高贵妃膝下抚养,那时高贵妃时常疯疯癫癫,陆玺便对这个自小便没人关爱的六弟多有照拂。之后陆渊成年后封王后离宫,陆玺还时不时去陆渊府邸喝上两杯。
是以陆渊虽不是太子党,但两人的感情却是兄弟中最好,也是最纯粹的。
之后陆玺被因养男宠之事被皇上废了太子之位时,陆玺更是对皇上直言不讳道“若父皇希望江山稳固,储君之位非六弟莫属”。之后陆玺被囚禁时直接发动宫变,虽然对于这场宫变的结果陆玺,他一早就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只因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他的对手向来不是诸皇子,而是他的父皇,他想要的是父皇的全部信任,而帝王者最难给予的也是信任。
林恪猛地抬头,这是他心底最深的一根刺,深得四十年的时光只能将这根刺包裹,却无法拔除。
他承认武帝陆渊是一个好皇帝,甚至远比密王陆玺更适合那个位子,但是他也难免会想,如若当年密王没有豢养面首呢?如果当年密王一直循规蹈矩呢?所以当皇上同意太子娶男子时,林恪当即便想起了四十年多前的这桩宫廷秘史。
林恪也说不清楚这是什么样的情绪,一方面他担心皇上是因为想废长立幼才出此下策,可一方面他却隐约觉得太子对此事没有半点排斥,换个角度思考,若太子其实就是想娶男子为妃,那凭什么……凭什么当年密王却因此事被废?
“父皇确实是这般说的,他说密王自己也很清楚此事。密王曾对父皇说,若今日他宠幸的是女子而非男子,同样也会以纵情声色被废。就算他断情绝爱,也会因旁的理由被废。”陆兼缓缓道,“父皇说祖父是个多疑之人,晚年又多行荒唐之事,朝臣更愿意拥趸在彼时还是太子的密王身旁,父子猜忌便由此而生。”
“此乃皇家之事,臣乃外人,不敢揣度。”林恪颤抖着声音,他不愿再听下去,只因为将那藏了四十年的刺拔除实在是过于痛苦。
“朕同你说这些便是清楚当年之事你亦被牵扯其中,父皇当年登基后便赦免了密王旧臣,其中也包含你的师兄楚致远。”
林恪猛地抬头,但他脸上此刻已经是老泪纵横,再也无法遮掩,他哽咽道:“皇上……”
陆兼叹了一口气:“朕同祖父并不相同,也不会如此待太子的,太子大婚之事你便别再插手了。纲常伦理朕比你清楚,大道理你也无需再同朕说了。你是老臣,父皇器重你,朕亦如是,朕不希望你心结难解,想必这也是父皇的心愿,同样也是密王与你师兄的心愿。”
林恪的情绪因为陆兼的话再次崩溃,哽咽着:“老臣……”
良久,等到清风拂过,亭角挂着的铃铛响起。林恪想起那日他们坐在亭中的对话——
“殿下,臣为亭子题字于礼不合。”师兄向来是一板一眼的,半点都不肯逾距。
“有何不可?”还是太子殿下的陆玺懒洋洋道,“你的字京城第一,谁敢说不好。”
“此乃皇家亭台,臣贸然题字恐会让皇上迁怒于殿下……”
“婆婆妈妈,孤让你题你便题,左不过父皇问起时孤不告诉他便是了,再说孤于礼不合之事多了,多一桩少一件也改变不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