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地开花+番外(102)

作者:余几风

离开傅柏的关明航走了很长一段路,最终倒在一片雪地里。他面无表情地望着天上飘飞的雪花,而观众就看着他,用近半分钟的特写镜头见证他眼角滑下一滴泪,又一片雪飘落。

分手不久后,傅柏离开了这座城市,找一份安稳的工作,扛起家里重担,活得好像从来没认识过关明航,从未去过北城一样。

周末他会开着小电动,载奶奶去医院做理疗。医院候诊时,奶奶跟他说起年轻时的爱情故事,说她在舞蹈团那会,有个年轻人经常来看她舞蹈演出,每次结束都会送她一朵玫瑰。

“然后有天我在门口堵住他,问他为什么总送我玫瑰啊,他半天说不出话。我就问说你是不是喜欢我啊,结果他脸更红了,小孩子真好玩,”奶奶仿佛沉浸在美好记忆里,笑得格外欢畅,“我就开玩笑说,你要是送我一百多玫瑰,我就嫁给你。”

傅柏侧耳听着,问她,然后呢?

“结果半个小时后他真捧着满怀的玫瑰出现,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知道吗,他还是个学生,买花的钱够他吃快一个月了,”说到这里,奶奶突然放轻了声音,喃喃道,“真是个傻子……”

“爷爷有这么浪漫?”傅柏好奇。

奶奶笑着摇了摇头,傅柏马上明白过来,静了静,小心翼翼地问出口:“那后来为什么没嫁他?”

“他学地质的,有一回去山里遇上塌方,人没了。”

奶奶很平淡地回道。

傅柏沉默不语。

“婚姻大概率是不幸的,即使修成正果,也很可能像我和你爷爷成一对贫贱夫妻。”

傅柏转过头来,奶奶对上他的视线,一副笑眯眯的样子。

“没得到也有没得到的好处。”

一番感叹后,奶奶突然哼起了不知名小调。

傅柏靠在医院的墙壁上,不声不响,也许在沉思,也许是想起了什么。

电影在此画上句号,荧幕上开始滚动谢幕信息。

正当所有人都以为要结束之际,大荧幕上却再次浮出画面。

不知何许年也,中年的傅柏走在路上,经过某社区的操场,看见那里搭建了一个临时的露天舞台,一堆男女老少三五成群坐在台下,似乎在看什么表演。

他了无兴趣,转身正打算离开,没想刚迈出步伐,重新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然后,在人群视线的尽头,他看到了关明航——他正卖力演出。

很多年前,傅柏在狭窄的出租屋为关明航造了一个简陋的舞台,说会一直就这样看着他。

很多年后,关明航有了自己的舞台和观众,傅柏依然在台下看着他。

关明航终究没能够实现所谓的演员梦,而傅柏也没能跟曾经最喜欢的人厮守。然而如今关明航仍在台上忘我地做着自己喜欢的戏码,而傅柏却早已说不上自己到底喜欢不喜欢。

台上卿卿我我,不是他和他,可惜但也不可惜。

傅柏驻足看了许久,终于一笑,似是释然,似是自嘲,然后转身离去,走出了画框。

他在人群看见他,这是开始,也是结束。

曾经与你炽热如火,最后又归于零度。

这是故事的全部。

撇除个人风格强烈而独特的镜头语言和音乐,《摄氏零度》情节并不复杂,说白了就是一个关于失去后才终于理解彼此,关于自我实现与关系、得到与失去的故事。

这可能是关明航和傅柏的故事,也可能是无数个你和我的故事。

眼前画面一个接一个,方沐风始终定睛看着,不放过任何一个镜头。

既是戏中人又是看戏人,他心中五味杂陈,既像关明航在跟着电影回忆他的一段情一场梦,又像作为演员的方沐风在审视自己的演出。

看到片尾,他入了戏,终于不可自已地泪流满面。

几乎就在同时,有人紧紧握住了他的手,有一瞬间他竟觉得被柔软的情感包裹。

放映厅再度暗下来,几秒后才亮起了灯光。

场内一片安静,大家似乎仍沉浸在电影里尚未反应过来,先是几个人带头鼓掌,掌声稀稀落落的,而后全场雷动。

掌声如潮水般涌来,方沐风愣愣坐在座位上,心里升腾出一种极不真实的感觉,某一瞬间甚至觉得自己尚在角色里,这是关明航的一出戏谢幕了。

直至严焕朝将他拉起来,凑到他耳边低声提醒:“愣什么,这掌声是给你方沐风的。”

经历了短暂的断线后,方沐风回过神来,往四周张望了一圈。以评委会主席为首,在场所有观众起立鼓掌,向电影全体主创致以敬意,掌声久久不绝。

宣年领着全体班底人员想大家鞠躬,或跟四周观影人握手,对他们的耐心观看回以谢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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