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台(重生)(99)
“……”她沉默了一会儿,在脑海里很是花了一段时间,才理解了这句话,“你说……什么?”
而牧轻鸿看着她,那双黑沉沉的眼睛里饱含了诚恳。他没有说话,然而任何看到他眼睛的人,都能瞬间明白他的意思。
坚定,无可动摇。
燕宁接着又是沉默,好半天,她才艰涩地问:“你知道自己再说什么吗?”
牧轻鸿几乎是立刻就回答了她的问题——显然,他早已经在脑海之中设想了无数遍,以至于燕宁一问,便能脱口而出——“知道、明白、我早已经考虑好了。”
“但是、但是……”燕宁脑海里一片空白,待到她能思考了,便又是一片混乱。她勉强在混乱里找到了什么碎片,一股脑地说出来,“但是我和你……不是,我和你之间、我们……”
她不是瞎子,早就明白牧轻鸿对自己的心意。但她没有想到,牧轻鸿居然说“娶她”,而且,还在这种时刻。
对了,这种时刻。
想到这里,燕宁仿佛抓到了主心骨,她连忙道:“可是现在梁王之事正是紧要关头,高贵妃还在外虎视眈眈,现在这个时刻……”
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而牧轻鸿始终注视着她,他脸色淡淡的,唇却死死地抿住。他没有在意燕宁混乱的言辞,一开口便直击中心:“你不想嫁给我。”
这下轮到燕宁抿嘴了。
燕宁想了想,本想开口说句“并不是”来糊弄过去,但她打定主意一抬头,便撞见了牧轻鸿的眼里。
那双黑漆漆的眼珠亮着一点白光,如同泥潭里落入了月亮的倒影。
燕宁低下了头。
她看着自己的脚背,鞋尖绣着一大片雪白飘然的云雾与白鲤,其上缀有拇指大的珍珠。
这还是昨日里牧轻鸿叫人送来的。倒不是说有多么昂贵——燕宁作为公主,什么稀罕物没有见过?只是牧轻鸿一个大男人,没有读过书,只会带兵打仗的粗人,对燕宁可算是样样细心,从头到脚都为她想得周周道道。
燕宁既不是瞎子,也不是石头。或许世上真的有铁石心肠一般的人物,但燕宁不是这样。她想,她的心的确实打实是肉做的,会疼、会心软,也会在寒冷的冬日里被捂得热乎乎的。
然而,在这件事上,她不得不狠下心肠。
她马上就要走了,还得是再次欺骗牧轻鸿逃走——她已经不记得自己这是第一次骗他了,或许在牧轻鸿眼里,她就是个铁石心肠、活该千刀万剐的骗子吧。
因此,她最后能做的事情就是不要答应他。
燕宁垂着眼,缓缓地道:“这太突然了……我要考虑一下。”
一声轻飘飘的叹息响在她的发顶,那声音太轻了,几乎是立刻就消散在了风里,很容易让人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燕宁却没有抬头确认,准确来说,是她不敢抬起头。
紧接着,燕宁感觉到一双大手抚了抚她的发顶,牧轻鸿道:“的确,没有提前询问你的想法是我不对。”
“是应该好好考虑一下。”
燕宁低低地“嗯”了一声。
或许牧轻鸿反应激烈些、暴躁些,甚至出声质疑咒骂她是个感情骗子会让燕宁感觉好受一点,但他没有。
于是燕宁只觉得心头更是沉甸甸的。
“今日已晚,若没有什么事,就先好好休息吧。”牧轻鸿说,“我明日再来看你。”
她仍旧没敢抬头,只听得一阵运去的脚步声,随即是大门被关上的声音。
燕宁保持着这样的姿势,沉默着。
屋内一片寂静,唯有细小道微不可见的浮尘上上下下地漂浮。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复杂的叹息从燕宁的喉咙里发出,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倒在了软榻里,闭上了眼睛。
……
牧轻鸿本来说第二天来看燕宁的,但一大早天还未亮的时候,他便被急促的叫入宫了。
燕宁一夜未睡,她的飞宁院在将军府最中间最好的地段,这里什么都好什么都方便——唯独有一点,若是将军府内有什么大事,侍从们来去的脚步声重些,在飞宁院都能听得清楚。
自然,她也听到了侍从们急匆匆地拥着牧轻鸿入宫的声音。
再结合这些天牧轻鸿的早出晚归,燕宁猜测,宫内的形式应当是很严峻了。
随即,她就意识到这是个好机会。
牧轻鸿离开了,将心力都放在了皇宫那边,自然就不会如往常那般日日盯着将军府看,不是恰好可以给高贵妃钻个空子?
大约是昨日下午睡得久,即使一夜未能入眠,燕宁还是觉得精神得很。
她打着“无聊”“上街买东西”的名义,带着夜三与夜九再次出了将军府,直奔街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