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台(重生)(43)
然而就是这一个微小的细节,却透露出太多的讯息——这里是王宫,而不是人人都能随意进入的大街小巷,更不是什么乡野田间。这里四处都是珍贵美丽的花卉古树,哪里来的稻草?
燕宁本来是不该知道的——但在不久之前,她才去过一个铺满稻草的地方,大约这一整个王宫,也只有那个地方才有稻草了吧。
地牢。
想到这里,燕宁又抬起头,看着牧轻鸿。
这个男人实在是太不会撒谎了。燕宁想。在知道牧轻鸿是搪塞她之后,再去看牧轻鸿,更能发现许多问题。
例如,他面上虽然仍是那样一副淡然冷漠的表情,但那淡色的嘴唇却抿得很紧,眼神虚无地落在她的脸上,看似认真地回答问题,实际上却没有看着她的眼睛,手指也不自然地垂在身侧。
是紧张?还是心虚?
不知道为何,看到牧轻鸿的模样,燕宁心里不合时宜地腾起了一阵笑意。
但很快,这笑意就消失不见了。
因为燕宁忽然又想到,牧轻鸿为什么要骗她?
……他之前,该在审问燕樊——也许还有那个起义军的首领才对。
燕樊真的一句也没有交代吗?他真的是被骗的么?
牧轻鸿一定是知道什么,却不肯告诉她。
联想到他去之前对三皇子的怀疑,燕宁的心不由得沉了沉,她有了不详的预感——或者换个说法,直觉,不详的直觉。
燕宁心里的不安几乎要达到顶点,然而牧轻鸿沉沉地看着她,还是那一副冷淡的表情——在燕宁眼里,他脸上就差刻着“无可奉告”四个大字了。
然而燕宁却没有办法。
牧轻鸿不肯告诉她,那必定是打定主意要隐瞒到底了,哪怕燕宁戳穿事实,他也会视若无睹,找些借口来搪塞过去,或是直接闭口不言。
燕宁也没有可以倚靠的人。她的近卫、侍女如今都不在身边,环顾着偌大的飞宁殿,放眼望去,居然全是清一色地黑衣侍卫,全是牧轻鸿的人。
……既然没有可以倚靠的人,那便只能靠自己了。
燕宁攥紧了身下的锦被,她细细回想,她去过地牢的。并且在当时,也是从飞宁殿过去的。
地牢其实不远。飞宁殿处于王宫中心轴靠后的地方,与太后的寿喜宫、长孙皇后的栖凰宫挨得近,呈现出三足鼎立之势,在三殿中间是御花园,而地牢为求隐蔽,就设在御花园后方不远处。
她在心里盘算了一番,觉得若是找好时机,避开侍卫,偷偷溜到地牢附近,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躲在一旁看上一圈,再不动声色地溜回来,虽然有些困难,但也并不是做不到的事情。
跟这些被牧轻鸿从梁国带来的侍卫相比,她最大的优势就是对王宫的熟悉。
她心里默默盘算着,心里有了个大概的雏形,还需要再仔细计划一番。
当然,无论这个计划她设计得再如何完美,在此之前——
燕宁看向自己的脚腕。
那闪着冷铁寒芒的镣铐经过大半天的时间,已经被她的体温捂暖了,但仍然沉甸甸地坠着,坠得燕宁脚踝疼。
——在此之前,必须要先想办法,让牧轻鸿给她解开这个才行。
……
就在燕宁心里过了无数思绪的时候,牧轻鸿也在沉默地看着她。
这容貌冠绝九国的公主如今垂着眼,那曾经令他感到无比憎恨的脑袋,如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烛光跳跃着,给她的侧脸打下一层温柔的阴影,这让她显得很温柔。
也许是沉默的气氛太过旖旎,又或者是如今的场景和往日一模一样,牧轻鸿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上一世的那些日子。
那些他坐在燕宁床边的脚踏上,沉默地听着燕宁一遍遍讲故事的日子。
她身上的锦被滑落在一侧,牧轻鸿注意到这里,微微弯了腰,去拉上锦被。
忽然,随着动作和烛火的变化,他的眼前晃过一道寒芒。
他凝神去看,这才发现燕宁的脚腕从锦被里露了一半出来,那晃人眼的寒光,正是出自她脚腕上的锁链。
而在寒铁锁链之下,她莹白纤细的脚腕已然是泛起了一圈红痕,大概是锁链太沉太硬,甚至能隐约看到脚腕上有些破皮擦伤的痕迹。
而这一切,都是他的杰作。
就像抓住一只娇弱的金丝雀,将她关在笼子里驯服的过程,总是免不了要折腾掉几根羽毛的,而这比起折断她的翅膀来说,已经是好太多太多了。
牧轻鸿漠然地想着,忽略了心底那一丝的不适感。
而就在这时,不知道是不是他停留在燕宁脚腕上的目光太过炽热,燕宁忽然动了动,将脚缩进了锦被里,掩住了那冰冷的锁链和泛红受伤的脚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