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主(520)
时间过了晚上八点半,婚礼的两位主人公终于从举行婚礼的教堂来到了酒店里,新郎是年轻的律师助理雷内·利奥波德,他是一个有些腼腆的高大年轻人,此刻正挽着自己的新婚妻子斯蒂芬妮·莫尼克小姐——如今该称为斯蒂芬妮·利奥波德夫人的胳膊,脸上因为兴奋和热气的共同作用而泛起晚霞似的红晕。
跟在两位新人身后的是他们的父母,这四位满面红光的老人穿着颜色鲜亮的塔夫绸,远远一看就看得出是进口的英国货,两位得意洋洋的父亲手里都握着一根硬木的手杖,而两位正在擦着眼泪的母亲胸前也带上了一模一样的红色丝绸胸花。
在众人的掌声中,新郎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扬臂示意大家各自就坐,而他新婚的妻子则羞涩地低着头,用手紧紧扯着丈夫的袖口。
丰盛的宴席已经摆上了桌子,安特卫普是一座港口,因此上菜的银盘子当中最多的就是各式各样的海鲜,其中最吸引人的就是一只只漂亮的奥斯坦德牡蛎。如今虽然已经过了吃牡蛎的时节,但在骄傲的安特卫普人眼里,任何一场体面的婚宴都少不了这个国度所出产的最著名的美食。而在这些带着咸味的海洋糖果四周,摆放着闪闪发亮的龙虾和张牙舞爪的鳌虾,以及那些鲜美多汁的家禽,它们在盘子上张开翅膀,似乎就要振翅飞翔似的。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在酒精的作用下,宴席的气氛愈发高涨了。筹划婚宴的饭店老板之前还曾经担心气氛不够热烈,如今他反倒要担忧这一切是否会显得有些过头了。如今的局势动荡不安,但在天生喜欢热闹的安特卫普人眼里,无论是西班牙政府还是尼德兰同盟,冬日的寒风或是夏日的骄阳,都不能阻止一场欢乐的宴席。既然新婚夫妻的爱情受到上帝的祝福,那么他们的婚宴自然也是神圣不可侵犯的,任何人都别想把这种欢乐从宾客们这里夺走。
在这一片欢乐当中,自然没有人注意到街上传来的嘈杂声和叫喊声,而楼梯上传来的沉闷的响声,也就如同地震前地平线上发出的雷声似的轰鸣一般,被欢乐的客人们有意无意地忽略掉了。
大厅沉重的橡木大门被人用力地叩响了,门外传来几声西班牙语的大叫,这奇怪的声音吸引来了几个距离大门最近的宾客的注意,然而更多的人却丝毫没有注意到,他们依旧在忘我地跟身边人谈笑着,虽然他们当中的大多数人都听不清自己的谈话伙伴在说些什么,而仅仅是顺着自己的思路在往下说而已。
过了十几秒,大门处发出一身震人心魄的巨响,随即传来铰链破碎的吱嘎声,沉重的大门倒在地上,无数的灰尘在空气中飘荡着。
大厅里终于安静了下来,屋子里吵闹的宾客此刻终于都注意到了这令人不安的动静。
一群穿着盔甲的西班牙士兵走进了房间,领头的那个伍长身上斜挎着看不清颜色的肩带,身后跟着十几名士兵。他们的盔甲上似乎是生了锈一般,上面满是颜色浓厚的污渍,当他们走到房间正中时,一些眼尖的宾客才注意到,这些污渍似乎正在向下流动着,如果他们的眼睛足够尖,就会发现那污渍实际上是还在冒着热气的血迹。
惊恐的宾客们似乎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他们的目光投向西班牙士兵们手里拿着的长矛和利剑,一滴滴黑色的血正从武器的尖端落在地毯上,在士兵们身后留下一长串黑色的印迹,就像是一群从泥地里闯进来的猫刚刚在地毯上撒了欢似的。
几位太太张开嘴,似乎要尖叫起来,可还没有来得及发出声音,就被她们的丈夫捂住了嘴巴。
领头的那个西班牙伍长大约四十岁,留着脏兮兮的大胡子,他的褡裢和口袋里闪耀着金光,显然是塞满了金币。
“好热诺(闹)的红(婚)宴啊。”他用蹩脚的荷兰语说道,激起他身后的下属们一阵粗野的大笑。
在惊恐的宾客的注视下,那位伍长径直走到新娘面前,他脸上带着狰狞的微笑,看在浑身发抖的新娘面前完全是一个神话故事里描绘过的食人魔的形象。
“真是个飘(漂)亮胡(姑)娘。”他色眯眯地打量着新娘的脸,令人恶心的目光顺着新娘的下巴,脖子一路向下看去。
忍无可忍的新郎将椅子朝后一推,站起身来,不满地看着对面的西班牙人,用一位律师所掌握的流利的西班牙语说道:“这是我的夫人,先生,请您注意……”
他的话还没说完,那伍长就照着他的鼻子来了一拳,可怜的年轻人倒在地上,鲜血从被打破的鼻子上如同喷泉一样地向外喷涌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