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主(407)
书翻到了最后一页,伊丽莎白公主轻轻地合上手里的书册,“我没想到您对奥维德感兴趣,亲爱的托马斯。”她轻轻打了一个哈欠。
“您喜欢的东西就是我喜欢的。”怀亚特爵士试图露出一个忧郁的微笑,然而那笑容挂在他那胡须茂密的脸上实在是显的不伦不类。
他动了动那罩在高大身体上的袍子,坐在了伊丽莎白公主身边,看上去活像个穿女装的赫拉克勒斯,“我的父亲教过我十四行诗的写法,然而我实在是缺乏天赋,以致于如今我想为殿下写一首诗来赞扬您的美貌,却不知道从何下笔。”随之而来的是又一阵做作的长吁短叹。
“您为我弹弹琴吧。”公主说道,“您是个好的音乐家,您的琴声和歌声总令我感到心神放松。”
她轻轻打了个哈欠,靠在沙发的靠垫上,笑吟吟地看着怀亚特爵士,然而那双漂亮的眼睛虽然往外漫溢着动人的秋波,那波光却毫无温度,甚至可以说是带上了一丝讥讽之意。
怀亚特爵士并没有注意到这些,或者说即使注意到了他也并不在乎。他拿起放在旁边小茶几上上的鲁特琴,轻轻拨弄起琴弦,同时唱起了一首古罗马的歌谣:
“拉瑞斯神啊,助佑我们吧!”
“玛尔斯神啊,请勿让疾病和灾难危害你的子民!”
“饱足的玛尔斯神,疯狂的玛尔斯神,站在门槛上守卫着我们!”
“守护播种的神明啊,我们会不住地将你的名字呼唤。”
伊丽莎白公主面带微笑地听着怀亚特爵士的歌唱,不得不说,这副歌喉是他身上为数不多的艺术天赋当中最值得一提的部分了。
一名男仆低着头走进了房间,他的手里端着一个银盘子,里面放着一张纸条。
伊丽莎白公主接过纸条,将它展开,怀亚特爵士也停止了自己的歌唱,将鲁特琴放回原处,用探究的眼神看向公主。
伊丽莎白公主看完了纸条,那两道漂亮的眉毛抬起来,她轻轻笑了一声。
“您在笑什么?”怀亚特爵士问道。
“是那个人来了。”伊丽莎白公主毫不掩饰自己的鄙夷,“他就在楼下的候见厅里。”
“您说的是什么人啊?”怀亚特爵士脸上露出迷茫的神色。
“是那位当代的卡山德,那位玩弄毒药的行家。”伊丽莎白公主弹了弹那用玫瑰水保养的很好的指甲,“一个把王国当作菜市场摊子上两便士一个的萝卜,以为自己趁摊贩不注意就能一把将它藏在自己的袖口里的窃贼!而人人都当他是什么高明的窃国大盗。”
“您是说首席大臣?”怀亚特爵士即使再愚笨,此时也猜出来了伊丽莎白公主所指的对象,“您说他到这里来了?”他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楼下的人是这么说的。”伊丽莎白公主再次打了个哈欠,“我想他们也不至于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弄错吧。”
“可他来这里干什么?”
“一条丧家之犬被人从家里赶了出来,自然要去找新的主人摇尾乞怜。”公主满不在乎地说道,“他被我亲爱的姐姐彻底打败了,如今他不来找我又能找谁呢?难道要他去法国或是德意志当寓公吗?那恐怕对他而言比杀了他还要痛苦。”
“既然如此,那我就把他赶出去。”怀亚特爵士说着就要起身,然而伊丽莎白公主却一把拉住了他的袖口。
“让他进来吧。”公主说道,“虽然是一条丧家之犬,但总还能有点作用。再者说来,他来这里拜访我,自然也得给我带上些礼物,何必急着要赶他走呢?”
她坐直身子,整了整自己的衣服,“您去带他进来吧,托马斯。别对他太没礼貌,毕竟他是个老人了;但也别显得卑躬屈膝,如今是他来求我们。”
怀亚特爵士笑了笑,鞠躬退出了房间。
伊丽莎白公主站起身来,走到窗边的一把扶手椅上坐下,她调节了一番椅子的角度,确保自己的脸被隐藏在丝绸窗幔所投下的阴影当中。
没过多久,怀亚特爵士就带着首席大臣回到了图书室里。
“首席大臣诺森伯兰公爵阁下。”他朝着伊丽莎白公主通禀道。
伊丽莎白公主朝着那跟在怀亚特爵士身后的身影投去不加掩饰的好奇目光。与几个月前相比,首席大臣头上那花白的头发当中白色和黑色的对比已经发生了决定性的转换,头发下方的那张脸虽然尽力摆出一种庄重的神色,然而那如同蜘蛛网一般不断扩展的皱纹网络还是将此公内心的疲惫与忧虑毫无保留地展现在公主面前。
“殿下。”首席大臣脸上挤出一个微笑,微微欠了欠身。
“您为什么要对我行礼呢?”公主用一种天真的语气说道,“在您看来,我只是先王的私生女而已,而您则是大臣,公爵,嘉德勋位骑士……您没有理由要对我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