销金+番外(99)

作者:予椽

“是么……”周檀慢腾腾坐直身子,裹上外袍,背上扛着几层毯子,便跳下车去,看那一顶顶相连的帐篷。

天还没亮透,练武的地方离这儿还有几里地,于是整个王庭里没几号人,只有顶上越聚越多的一群鹰,啾啾叫着,各个肥厚流油,探着圆短的小脑袋往下看。

辎重部跳下车来开始挪行装,大箱子小箱子拖在地上,拉出一道道印痕来。

周檀人没清醒,只顾站着,肩扛三两斤厚毯子,整个人在风里被卷得一阵凌乱。

这时候的风实在是大,大得他一张开嘴,就被灌了一口沙,赫连允一手拎回毯子一手扯回人:“等太阳出来,风会小一些。”

中央的帐子敞开门等候着,显然刚刚被精心打理过,炭炉烧着火,估摸还兑了几片香,缠缠绵绵漏着一丝气味。

周檀夹着自己的小箱和锅碗瓢盆,一头扎进里头的宽敞床褥里去,半梦不醒地扔掉了靴,先给自己扒了个窝。

一路带来的琉璃瓶,换了个地方一字排开,有的碧连波草已经长得很高,但周檀也没琢磨透彻,是什么东西,催得它们发疯似的开始生长,有几株已经顶到了瓶口边缘,赫连允将这堆草种摆上角柜,挑走了炉子里越发浓厚的香片。

一点风吹进来,驱散了这层过于浓厚的香。

——

中州商会。

离得最近的幽州分号接了信,便开始翻检记录仓库存货的账册来。

南芷草不是什么常见的药材,娇贵得还要把控温度。幽州分号的管事打着算盘从楼梯上转过身子,夹着药匣子去看上面标注的年份和时间,瞧见一年轻姑娘,拈着一根草,凑在鼻尖上,细细嗅闻。

“小姐看出什么来了?”他扬着嗓子问。

“头风要么是寒,要么是热,再要么是寒热交冲,怎么用起这味药来了?倒像是……”

她语气很淡,神情也很淡,淡得整个人像是飘下来的一缕烟,不怎么招惹尘土似的。

“这咱就不晓得了,郎君指名道姓要这草,我看库里还存着一堆,都没人用过,还都是二十年前的年份。”

管事的磕了磕烟斗:“存了二十年了,我看这草啊,年份越久反而药力越强,就都装上了。”

装车的声响从后院中传来,陆承芝揽起裙角,用坠在腰间的软帕擦拭指尖上飘飞的草屑:“何时启程?我一同去。”

“明早就去,小姐若是要去,我去告知一声。”

“好。”她轻声应道,将手里的根叶挑到眼前端详,二十年不见天日,这草叶还呈现出一种斑驳的青绿,显然是保管得还算妥当。

“当年为什么要存留这样一批草药?”她想起什么,突然开口询问:“既昂贵又不容易保存,玉京城里一年都没多少用量,耗费这么多力气存放这样一批,总该有个,由头。”

“这就不知了,压在库里这么些年,连家主那时候,都还蹲在家里念书呢。我来的晚,也不晓得老家主那时候的旧事情。”

“好。”陆承芝冲他轻微躬身,捻住手腕上的菩提子缓缓滑动。

两道细眉略微蹙起,她侧过身来,那管事才撞上她的正脸,发觉这人,脸色白得像是一层初雪,几近透明。

两颊上没胭脂,嘴唇上没口脂,连姑娘家常用的耳坠发钗也通通没有,只有手腕上穿了一串菩提子,挂了一根,看上去磨损痕迹很重的红绳。

寡淡是寡淡极了,没什么精心堆砌的颜色,连面容都看不清楚,偏偏有一点,凉水一样的气息弥漫上来,叫人想要凑近去一探究竟。管事垂下头不去直视她,手上的算盘没停下来。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

第51章 、南芷车

周檀仔细看了一眼,露出些笑:“承芝来了。”

周檀在自己的新窝里扒土似的,把自己的脑袋塞进柔软的枕靠里,他听见帘外传来点细微的声响,也没翻动身子,整个身子全松懈进去了。

周檀确实还没琢磨透彻那点药理,既不是寒也不是热,那头风来得诡异,有时候发作得太狠,连赫连允那相当能忍的骨头缝里,都写着一个鲜明的「疼」字。

但疼狠了照样是忍,没人觉得他那淡漠无波的神色下有什么不能忍。

医典是翻完了,只等中州商会的货箱推到门前,总算是能卸下担子,安稳睡上那么一时半刻。

外间有刻意压制的声响,交谈声压得很低,去平地上的校场得翻山越岭一段路,赫连允答了话,瞧见周檀从屏风后头探出脑门,昏昏盹盹问道:

“不歇一会再去吗?”

半长的睫毛垂着,在脸颊上投了两点细微的阴影,可怜见的。

“不必了。”赫连允拎着沾了露水的靴子,隔着床沿摩挲他埋在毯子里的侧脸,指腹带着热:“很快就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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