销金+番外(83)
这样颜色纯粹的红背鱼,在南郡玉京城里也少见,背上像是抹了一层厚厚的胭脂,细小的鳞片微微张开。
胖头鲤鱼翻着白眼和雪白肚皮,懒得搭理人一样,自己拍着尾巴打水,自娱自乐起来。
周檀蹲着端详兜圈子的鱼,默不作声地支起自己的下巴颏。
水珠飞溅到他脸颊,周檀也没省出手去擦,拿眼神一直盯住拍着尾巴的胖头鱼。
“机要部……”玛霓呼地一下拉开帘子,张大嘴冲着他做口型:“机要部的人来了——郎君要去看看吗——”
周檀冲他挥了挥手,没动弹,只是继续盯着鱼看,他听见外间细微的声响,没有转头,依然翻来覆去地盯着鱼看。眼神剥皮拆骨,从鱼头一路刷到鱼尾去。
赫连允接手了那本册子,见机要部的人闻着气味来了,也没再翻来覆去琢磨着看。他抬手示意,远远指向桌子上等待被剖开的册子。
机要部来的人身材矮小,穿了一身半旧的灰袍子,耷拉两条眉毛,眼睛也没睡醒,只有一道缝,打扮得跟个灰皮耗子一样。
他撒腿直奔那摊开的灰土册子,一柄指头长短的蝉翼刀攥在他手里。
薄到透光的刀片灵巧地在手指间上下飘飞,刀锋一过,纸屑跟着纷纷飘落。
单薄的纸张被对半分成了两层,又再次分为四层。剖到第十六层时,漫着金粉的字迹渐渐地显露出来。
“成了。”
刀滑进了衣袖深处去,机要部的人进来没多久,就脚不沾地走了,半点风都没带起来。
正门有路偏偏还不走,两脚一跳,扒着墙出去了,只剩窗户在风里微微动弹,是屋子里有人来过,仅剩下的一丁点儿痕迹。
玛霓伸手戳了戳鱼肚皮,鱼不搭理他。灵童白眼一翻轻哼一声,蹲下来持续盯紧了鱼背。
他像是在数鳞片,嘴里念念有词,仔细一听:“清蒸还是红烧,不如炖了汤。”
腹背受敌还被威胁,鱼的尾巴也不敢再悠闲地摆动了,红背胖鱼翻过身来,不作声地沉到水底,一串细小的泡泡飘出来,上了水面。
好像埋在水底就没人看见了似的,这娇贵又迟钝的做派,还真像南郡大缸里养出的胖锦鲤。
“郎君……”玛霓不再背菜谱了,突然开口问,声音压低:“有没有听说过红背仙的故事?”
“听过太多版本。”周檀道:“但似乎没什么新奇的,你是说红鲤妖女和渔夫的故事么?那倒有些太凄惨了,妖女被天雷劈得消散,是这个故事么?”
“不不不,我倒没听过这版本……”玛霓摇起手来:“红背仙,邪乎着呢。虽然都说见者发财吧,但我说这财吧,能不能守得住,才是个要命的问题。”
红背鲤鱼喷了泡泡兜圈子,认同似的,又搅起自己的尾巴来。
水被它泼到两个人的脸上,玛霓怒喷口水跟它对呛起来,周檀失笑,眼从摆动的鱼尾巴转到圆胖的鱼头上。
红背仙,见者生财。他抿起唇,只是摇了摇头。
——
宋青菏是乘着油蓬车离开的,她从暗夜里冒出头来,又在暗夜中悄然抽身而去。
雪融春苑收拢爪牙,整栋楼像是一头黑沉的噬人野兽,唯有张开的血盆大口里,透露着一点光。
车夫为她卷起垂下的帘,眼观鼻鼻观心,伸出枯瘦的手指扶起穿裙的仕女来。
马蹄踩上堆积的落叶,却也并没发出什么声响,破琵琶抛在门前,成了无人问津的一堆碎屑。
嘎吱一声,车轮转动起来,粉尘扬起,车马渐远。
商蘅芝远望着离去的车架,擦拭着衣袖上的灰尘,两根细指头轻轻一弹,她回头问道:“要查么?查沄州的事儿。”
“要查。”陆承言沉声说:“自然要查。”
“沄州郡王前脚回了京城,后脚就闹出这事儿。”商蘅芝又说:“他在沄州说一不二,不定知道些什么东西,改日去一趟吧……”
“好。”
沄州郡王纪泊旌,算是今上那一窝孩子里,受娇宠的,宫里的皇后谁都知道是个摆设,膝下养了两个已出嫁的公主,皇帝的白月光丽华贵人,也只有一个才开蒙的幼子。
再者,贵人天真娇憨出了名,没人拿她当心机深沉的主子。
几个不受宠的孩子全放风筝一样地散出去了,安排到四面八方去搅浑水,只剩这一位,虽然只是个郡王,活得远比亲王们还滋润得多。
沄州毗邻西沙岛国,往来的商路东西南北都有,纵横缠绕,算是一串王爷封地之中的繁华烟花地,比起人人只知道挥舢板拉破船的泊州,昌盛上不知多少。
前些年闹旱,燕沉河都差点断了流,粮库的粮食没怎么出,沄州的肚皮瘪起来了,堪舆阁还掐指一算,只把云州做沄州,改了个名,求来了一场浇透天地的大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