销金+番外(181)
玉爪从南向北飞来,扑通一声落上船,船头微微一翘,溅满水。
它吐出一张信纸,歪脑袋站在船头,储君的诏令在纸面上写得清清楚楚,赏罚升降,照例换个皇帝来一次。
“擢清河郡周槿途南薰宫大长公主,封号颂安。”
“擢昌州府陆承裕平昌郡王,镇昌州九郡。”
“擢东舟府宋定笳东舟郡王,镇东舟六都。”
……
“颂安……”他在舌尖上滚过这个词,只回了一个清浅的笑:“好。”
信函被火舌舔舐,昌州府的天色已经转暖,余灰泼洒,被渐暖的风卷去无踪。
他摇动船桨,从狭窄的桥下转入宽敞些的河道,宽河上的船几乎都堵成一团。
这时候大船不济事,小舟左移右摆,轻轻巧巧划出一道水痕,没了踪影。
或大或小的商船在界河上来回行驶,装载香料与丝绸。新航线从凉州芸香码头出发,不必绕道,可直奔昌州。
心思活泛的商人甚至开辟了跨越界河的茶路,装饰繁复的茶舸顺界河一路行驶,左可靠岸昌州,右可靠岸凉州,摆出了春季南下观花,冬季北上赏雪的名头,上船的票子炒得越发红火。
茶舸不用客人摇桨,有雇佣的专职船夫,穿同样的灰底短袍,按着节奏摇动船桨。偶尔还飘起南腔北调的歌谣,卷着风,砸在水面之上。
周檀逆着往北的船走,小舟在昌州沿岸打了个弯,反而靠了北边的岸。
他下船换马,驿馆的马厩里拴着越吃越宽的雪照山,白毛更显蓬松,被风吹起,像个雪球。
周檀上下打量它,挽住缰绳翻身跃上,日色早已收敛干净了,换明净的月色泼洒大地。
他顶着满头粼粼月光纵马回凉州,冠帽零散滑落,露出头顶一枚簪。
沾血的箭篓还拴在马背上,只是已经用光,空荡荡敲击着。
城门没到夜闭的时刻,还有几支驮队等着过关,路上刚开始留出一条道来,周檀就越骑越快,越骑越急,将界河和一河之隔的南郡全抛在身后,城头还在开锅煮宵夜,咕嘟嘟冒蒸汽,守城的认得他,没等从人堆里挤出头来问候一句,连人带马奔驰如电,全不给人问候的机会。
“这……有军情吗?急着做什么?”锅上含含糊糊飘出来半句话。
“更深露重,着急见人呗。”
——
“回来了?”
赫连允问他,戳在门口,脑门顶到门栏上,手里合上几页纸。
要钱的刚被骗着送走,手里还打着算盘。周檀跟人擦肩而过,站定了,撩起一双眼,胳臂下夹着一笼还冒汽儿的薄皮子汤包。
“是……”周檀说,随手扔下肩膀上滑脱的斗笠和风帽:“船很快,半天能到。”
他刚有意无意捏住划了半天船桨的手掌,赫连允的眼神便投了下来,声音里混着点无奈:“是,能不快么。”
照反复掐算过的日子,婚期要放在年关以后,年关之后又有马会,宴会眼看一场接连一场,显然不闹腾个半年,没什么休息的意思。
忽里台从一片灰色的冻土重新蔓延为铺天盖地的绿色草场,站在阁楼之上纵目,能收尽满眼绿意,从南至北,一路水一样地漫开来。
碧波荡漾,跟块厚毯子似的。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翻滚准备过年!
时间线被打得有点乱,但是实在想应景地写个年关特辑,如果读得混乱,可以不顾时间线条。
另外:擢完全属于乱用,非常不合时宜。
第95章 、顶红烛
别攥这么紧,跑不掉了。
婚期日近,人人忙得脚不沾地。周檀倒闲下来了,没人管他要钱没人给他找活计,一群人风一样从他眼前刮过去,似乎还在议论什么他一无所知的东西。
“还有……”周檀掐指头:“半个月,忙得太早了。”
“不……”赫连聿义正辞严,脱了缰跑远:“这种敞开吃喝玩乐的机会,太少了。”
她肩膀上背了一口巨大的锅,跑起来像是背了个乌黑龟壳,周檀一时无话可说,只看着她甩着锅壳越奔越远。
白天除了吃喝玩乐没什么事情,他懒散得骨头都快要化成水,忽里台草场上散养着瀚海的马群,过了冬,各个吃得浑圆,连蹄子甩起来都费劲。
他跑马迎着风回,挤在水源处的马群照样卧在一起,半点都没挪窝。
——
开宴时已经月上中天,人群趁着月色点篝火。忽里台的夜昏沉,今日却没什么雾气和尘霾,遍地亮堂堂。长生木支起幡旗,底下被扫洒出一片空地。
周檀没意识到那坨红艳艳的火光是什么新鲜玩意儿,等他凑近了下马,才意识到那是凑成一群的幽微烛光。东西南北都有火蛇逶迤凑来,最终在草场中央炸开成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