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边的师尊不要捡+番外(213)
他转过话题,沉吟片刻道:“刚才那个孩子……”
周凌道:“是相辜春吧。”
他目光浸了水汽,似是透过墨灰色的天空看到久远前的过去。
那个不识人情的少年修士抱膝坐在屋顶,广袤的天穹下是他一抹纤细的红影。
无疑相辜春的反常十分显著,再不通世故的人也不会有他那般的性情。
但周凌那时并不在乎,严远寒有意无意要他关照那个古怪的孩子,他便真的给人家当了兄长。
他也一度认为相辜春已经有了变化。
如今细想来,那孩子只是学会了如何以礼待人,以及在细致观察后,发觉世人皆爱看明媚的笑颜,他便时常笑意盈盈,成了那讨人喜欢的模样。
事实上那些欢喜悲痛,于他而言就如无字天书,怎样参也是参不透。
直到相饮离的死,他才慢慢学得了死别乃是人世大痛,当他感到痛楚的那一刻,混杂的魂魄圆融,三魂齐位,灵智完整。
他从一具容器变成了一个真正的人。
千年前的周凌尚且有剑开山海的凌云壮志,宗门人常笑他与相辜春穿错了衣裳。周明归如火心性,想以剑平天下不平,救苍生于水火,奔忙于各地,乔装改扮,可做富家子嬉笑怒骂,亦可成撑天柱肃然威严。
他合该穿红。
至于那一袭青袍鹤纹,更像是相辜春的清淡寡情,山河入的了他的眼,进不到他的心,于是才能怜悯地庇护着所有人。
这是另一种的心无旁骛,故而他的剑道很快追上了他这太清宗的师兄。
相辜春从不修无情道,但他比无情道更无情。
周凌不可遏制地想起从前薄紫衣的一句话。
“假如辜春一生懵懂于情之一字,于他而言未尝不是一种幸运。”
相饮离用命教会了相辜春何为失去,而又有一个人用那数十年的岁月让相辜春明白,无常难得久,生世多畏惧,命危于晨露。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沈折雪感应到心魔阵中的灵息流动,道:“雨快停了,雨停后兴许就有下一个场景。”
时渊若有所思,沈折雪拍拍他的肩膀,却并未再讲什么大道理。
最后一滴雨水落下来时,场景变幻,白茫茫的灰扬了漫天。
不出所料的景象令沈折雪无声叹了口气。
眼前的严远寒木然地在白灰中扒找,他们知道他在寻什么东西,几乎所有人都听说过别长亭是由严长老亲手挖出的传闻。
可真见此场景,又远不是世人猜测的那样崩溃惨烈。
严远寒甚至可以说是非常之冷静。
他已经挖到了太多乱七八糟的东西,邪流之下尸骨无存,但法器或可幸免,当他的手碰到坚硬的物什时,他便会用寂霜剑撬出,每一次却都是陌生残缺的法器。
他如行尸走肉,一路挖去,直到一截剑锋被他抓到,在手掌划出滚烫的鲜血,他才停止了仿佛无穷无尽的重复和寻找。
剑锋周围很快就找到了剑尖和剑柄,损毁的传音剑穗孤零零躺在白灰中,其上附着的灵力早已消散。
严远寒将那段成三截的别长亭拢在怀中,他并未歇斯底里或嚎啕大哭,仅是站起时身体轻微的摇晃了一下。
“师兄。”
沈折雪在刹那听见了严远寒的心声。
他说:“师兄,人间是苦的。”
后来严远寒便开始修习无情道了。
时渊三人站在严远寒的屋外,看他的无情道逐渐大成,爱恨两消,他是太清宗强大的仙君长老,冷三秋对他再放心不过,有关新的抬起上修界的计划时常找他商量。
冷三秋是昔日上修界宗门的嫡传弟子,本该与相饮离共争宗主之位,后来含山自立门户,他顺理成章成了太清宗的宗主。
此人观点与相饮离截然相反,他认为道法自然,下修界是存是亡,合该有其天命,上修界不过是误入此间。
仙庭真仙愿意化封印值得敬佩,但人各有命,所有人都在做出自己的选择,亦或者说只有得天道的人,才有机会去选择。
沈折雪也由此知晓了他们最初的计划。
抬起上修界需要巨大的灵力支持,可在上一次计划中天地灵力汇聚不足,反倒引来邪流灾祸。
他们想要寻到新的动力。
以四方地脉龙骨为根基,从四方界凿一块土地,并设阵令灵力倒流,重新汇聚成支撑上修界的基座。
灵力不足的问题一直持续到三宗大阵落成也没有解决,期间严远寒因无情道缘故,执念压抑至最低,故而这些场景几乎都是支离破碎的片段。
有时严远寒会听冷三秋讲抬界的可能,心底却一派默然,沈折雪感知到他居然在听宗主讲话时偶尔发呆,不过没被人看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