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看来，此刻眼前的，不就是一块黑褐色的普洱茶砖吗？

第二道，叫做「金盏含笑泛华彩」，是「备具」。

此刻，筱杋就在准备茶具，不一样的是，那是一套有些年份的紫砂茶具。

第三道，叫做「贵妃淋浴洗凡尘」，是「润茶」。

筱杋以撬茶的茶刀，从茶砖上捣下来一些茶叶块，以茶夹夹起，放入器具，等待水烧开后，洗茶。

时代在变，传统的红泥小火炉，素手烹香茗，已经变成了直接电热水壶烧水。

“督军，您还是跟以前一样，坐姿霸气。”筱杋说这话时，有点含羞，俏皮老太太一个。

坐没坐相的雪糯糯，赶紧盘腿坐好，小心翼翼将扎着输液针的右手，放到腿上，尴尬一笑，没接话。

“您不必这样，依依就喜欢您这份霸气。”筱杋抬手，扶了扶鬓角，眸子清亮，笑意盈盈：

“依依这一生，见过无数的男子，也被他们围绕在身边众星捧月几十年。”

筱杋说着，冷笑，摇头再摇头，甚是不屑一顾：“可是呢，那些臭男人，都只盯着我绝艳的美貌，从来没人愿意了解我殷实的内在。”

说着，她将烧开的小水壶，慢慢拎起，再将沸水注入放着茶叶块儿的茶具，润茶：

“我明明，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曲艺弹唱种种都会，哪怕是从影，我也依然演技那么好，非要给我定义为花瓶艳星，哼——”

然后，她等待器具里的润茶水，滗干净：“我除了脸蛋与身材，还有一颗有趣而知识涵养丰满的灵魂。”

“那些臭男人呢，都是瞎的，看不到、看不到！”

娇俏老太太的神情里，有落寞，有孤傲，还有那么点愤世嫉俗。

第四道，叫做「金花入住水晶宫」，就是「注水」。

筱杋重新给润过的茶，注入沸水，第一道冲泡。

然后，进行第五道，“温蛊洁盏待香茶”，是「温杯」。

她根据自己的习惯，将第一道冲泡的茶水，浇淋在紫砂茶杯上，温杯。

“唯独您，跟他们都不一样！”筱杋说着，笑盈盈抬眸，还是有点含羞：“督军，依依的心里，自从住了一个您，这世间万般男子，都是尘埃，不值一提。”

雪糯糯是个钢铁直女，没听懂人家话里的意思，又是尴尬一笑。

她自以为，人家的意思是，当年她是纳兰子衿时候，巾帼不让须眉，驰骋沙场，所向披靡。

嗯，她非常神勇，碾压一般的男人，所以，筱杋崇拜她。

筱杋阅人无数，又对雪糯糯的言谈举止、以及微表情，了如指掌。毕竟，她当年就是靠着研究雪糯糯的喜怒哀乐活着的。

这也正是她能认出雪糯糯的原因，她实在是，太过了解雪糯糯了！

雪糯糯自己都不知道，她吃桃子时，有个别致的小癖好，喜欢从桃子屁股啃起。

那一大口下去，好大一个豁口。

然后，不挨个吃，又转到桃子把儿那边，再一大口，一个大豁口。

筱杋这辈子，就没见过谁吃桃子，像雪糯糯这样……别致！

眼下，雪糯糯对着筱杋尴尬一笑，她太清楚是怎么回事了。

唉！督军呐，您还是那个您，眼里心里，都不会有我的位置。

您啊，终究是，没懂我的心……

筱杋垂眸，掩盖住复杂细碎的情绪，继续第六道，“琼珠沸鼎香四溢”，就是「煮茶」。

早年，茶不是冲泡的，是煮的。

如今，煮茶几乎看不到了，都是冲泡。

筱杋也是冲泡，她将大约冷却到90℃左右的水，注入器具，真正开始冲泡。

第七道，叫做「琥珀光彩步瑶池」，是「滗茶」。

也就是将冲泡好的琥珀色茶水，从茶碗滗出来，注入公道杯。

俩人喝的是熟普洱，因此，茶色并不像绿茶那样，清亮，而是颜色稍微深一些。

筱杋端着公道杯，进行第八道，「玉液琼浆行流云」，「斟茶」两杯。

第九道，叫做「纤手奉盏敬香茗」，是「奉茶」。

她端起其中一杯茶水，双手给雪糯糯奉过来。

就像是当年，纳兰督军在茶室谈军国大事，她就安安静静在一旁，煮茶奉茶。

雪糯糯如今早已不是当年的纳兰子衿，那份感觉，其实已经淡了。

对于筱杋的奉茶，她并不像当年那样，理直气壮地单手接过来，看都不看她一眼，一口闷。

因此，雪糯糯坐端正，也双手去接那杯茶。

筱杋奉茶过来的双手，一僵，有眼泪，在眼眶之中打转转。

这一刻，她终于从初逢的大惊大喜之中，稍稍回到了一些现实。

也许，眼前这位叫做姬袅袅的小姑娘，并没有督军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