诱师入怀(45)
“先生这话说的,”陆暄把茶放在苏世诚面前,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我就不能是特地来送先生,顺手搭救了令千金么?”
他说话一贯这般四两拨千斤,看似不着调,实际心里都跟明镜儿似的。
若是以前,苏世诚倒也由着他了,可眼下……毕竟已经牵涉到了妻女的安危,苏世诚便不得不同陆暄开诚布公:“陛下登基前写的那封诏书并不在我这里。”
陆暄漫不经心地喝着茶,“什么?”
一副全然不知情的神色。
苏世诚沉默半晌,“就是那封,陛下登基前向先帝保证的,绝不会为难王爷与长公主殿下的诏书。”
……
先帝膝下有两儿一女,公主为长,魏王次之,最小的那个,便是当今的圣上,顺昌皇帝。
当年先帝垂暮之时,顺昌帝在曹家以及宦臣的拥立之下逼宫,迫使先帝改立储君,传位于顺昌帝。
先帝仁德,事已至此,仍不忍血脉相残,作为传位诏书的交换条件,他让顺昌帝亲笔立字据承诺登基之后,绝对不会与兄长为难。
陆暄摩挲着杯沿,听着苏世诚说起往事,神色依旧看不出情绪来。
当年先帝将平邑侯府的嫡千金指婚给了魏王,立储之心显而易见,顺昌帝登基之后,不但削了肖家的兵权,还将老侯爷派去了边关镇守,一去便是十几年。
后来老侯爷去世,驸马肖时承袭爵位,同样被派遣至边关,顺昌帝又以体恤长姐为由,将长公主母女留在了京城。
若不是魏王这些年明哲保身不问朝政,而那封诏书又不知去向,以顺昌帝的脾性和手腕,怎可能忍耐这么多年不动手。
而如今又有了与曹家的子嗣,顺昌帝便更加恐惧和忌惮魏王。
“这么说来,曹家是冲着这封诏书来的,”陆暄语气漫不经心的,甚至把玩起了桌上的空杯,“可先帝的心思谁也猜不准,他怎么就这么肯定,要对先生下手呢?万一杀错了人,打草惊蛇,不是得不偿失么?”
又是一阵沉默。
过了好半晌,苏世诚才缓缓开口:“苏家这些年,分明心不在朝堂却迟迟没有离开京城,怕是如此,才引起了陛下的怀疑吧。”
陆暄与苏世诚在交谈的时候,苏婵已将苏夫人哄得睡下了。
这两天赶路本就舟车劳顿,加上昨儿一宿没睡,这会儿安心下来倒也睡得沉。
苏婵在房里点了崖柏香,吩咐了丫鬟几句,便出去了。
她瞧见苏世诚那屋房门依旧紧闭,老远的走廊就有人守在那里,似乎是在谈论什么机密事。
可苏世诚这么些年除了在国子监教书时与陆暄有过接触,压根就不与他熟识,朝堂上的事情,莫说是苏世诚了,就是陆暄自个儿,这会儿也不管不问的。
这两人凑在一起,能谈出个什么花儿来?
“苏姑娘。”
江卓恭敬行礼,“世子和苏先生还没出来。”
“我知道,我不找他们。”
“那您这是……”
江卓茫然抬头,就见那姑娘笑容温和地望着自己,江卓顿时一个激灵,慌忙低下头去,心脏乱窜。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不过单是这么一眼,江卓总算是明白主子为什么要派江然去保护这姑娘了。
这么温柔又好看的姑娘,谁见了不想保护啊?
“我听世子叫你江卓,”苏婵顿了顿,迟疑问:“那江然……是不是也……”
“没有!我们跟江然不认识!”
江卓这般此地无银地脱口否认,倒是让苏婵愣住了。
本也只是个不太确定的猜测,毕竟江然那姑娘出现得有些凑巧,苏婵不能说服自己那只是巧合。
但若真是陆暄派来的,苏婵又觉得没有道理。
且不说如今陆暄与她并没有熟悉到要派人保护她的地步,上一世,他更不可能在那个时候,对她施以援手。
“原来不认识啊。”
苏婵按下心中的困惑,又看了眼苏世诚房门的方向,“等他们谈完,麻烦通报我一声。”
回到房间之后,苏婵打开窗子,她的窗户正好能看到苏世诚房间的窗。
她在窗边坐了一会儿,神色渐渐凝固。
为什么非得是苏家呢?
陛下想拿魏王府开刀,可以有很多法子,为什么偏要弯弯绕绕地弄一桩舞弊冤案,把苏家牵扯进去呢?
不知过了多久,苏世诚房间的门才终于打开。
陆暄从里面出来,正要叫江卓过来,便见苏婵站在走廊上,不知等了多久。
纤纤身影亭亭而立,出尘脱俗,清冷得似天上圆月映在湖面上的倒影,却又虚幻得叫人不忍上前惊扰。
陆暄顿住脚步的时候,苏婵已经望了过来,见是他,便将方才神色中的落寞与孤寂敛了去,带着她那温和得有些虚假的笑容,缓步向他走来,行了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