诱师入怀(216)
陆暄一顿,将那把刀从地上捡起来,大拇指指腹轻轻摩挲着刀身。
苏世诚把木匣子里的其他东西拿出来,不过是一卷宣纸,他把它放在地上摊开,一张张抽出来摊开,拿东西压平放在地上。
陆暄视线扫过去,呼吸猛然一滞。
“这些……”
苏世诚沉默片刻,“都是韫玉画的。”
眼里便像是揉进了什么细碎的光亮似的,温暖而又明亮,带着旁人从未见过的温柔,陆暄的手指轻轻放在了光滑的画纸上。
脑中陡然浮现了一个个孤独又寂静的日夜,苏婵伏在画桌前细细勾勒他面容的情形。
她应是带着怎样的心情呢?是否和他一样,无时无刻不在想她,念她,将她的模样刻进了骨子里,奈何他没有一双擅长丹青的手,不能像她这样,把思念落在纸上。
“她又开始画画了。”
陆暄声音有几分沙哑,他就说,她的那份灵气和才华不该被朝堂的那些尔虞我诈所泯灭的。
然而他手下的那些画卷,全都是未完成品,有的只勾了轮廓,哪怕是完成度高些的,也连颜色都没有上完。
苏世诚撑着自己站起身,缓了一会儿,才轻声开口:“可那孩子心性不似从前那般,如今已经画不出一张完整的画来。”
“她郁结在心,三年前回来时生了一场病。起初以为是水土不服加上入冬引起的风寒,辗转多日不见好,才知这病非药石之力所能解。”
说到这里,苏世诚突然顿住,沉默许久,方才哑声道:“我知道应该不完全是因为殿下,那孩子,一定是经历过一些什么让她觉得很痛苦的事情。可她什么事都藏在心里,大约是压抑得久了,突然便爆发出来。那段时间她把自己关在屋里画了这些半成品,好像是执着地想去证明什么,可她画来画去,都是在画同一个人。”
陆暄低垂着眼眸,没有说话。
苏家人心气都高,苏婵也是如此,她当初在京城搅弄风云时许久不曾拿起画笔,怕就是觉着自己手上做了那些不干净的事情。
她打小跟在曾祖父苏谷乙身边,那位老者最恨这些权术斗争,更不屑与政客为伍,可苏婵那时云淡风轻地告诉他,她是个政客。
可她哪里像个政客了?
许久后,陆暄才沙哑开口:“先生同我说这些,是怕我会辜负她?”
苏世诚反问:“事已至此,太子殿下打算如何?”
“我会娶她,”他语气格外坚定,眼里带着少时独有的明朗,从地上站起身郑重地看向苏世诚,抬起右手发誓:“她心里既有我,那我这一生都绝不会负她。这一点,我可以向先生保证。”
当初陆暄在国子监时虽然顽劣,但苏世诚能看出他心性是好的,只是无奈生于皇家,迫不得已装作那般不学无术的模样,以求自保。
若是那时,面如今木已成舟的情况,苏世诚或许不会像现在这般纠结。
可到底,如今的这个青年人,肩上有着他无法放下的责任。
苏世诚沉思片刻,“我听韫玉说,当年她之所以会离开京城,是殿下你亲自送她出来的。”
“是。”
“为什么?”
“朝局复杂,我不想她面临一丁点儿风险。”
“那如今的朝局,就不复杂了?”
陆暄如实回答:“复杂,且风险很大。一招不慎,便会满盘皆输。”
听了这话,苏世诚笑起来,“太子殿下,老夫都听糊涂了。朝局风险很大,你也不想韫玉被牵涉其中,娶她?殿下这是在自相矛盾啊。”
大约是有些疲累,苏世诚走到旁边坐下,手撑着膝盖轻吐出一口气,缓缓说道:“我知道韫玉心里有你,也知道至少目前来说,殿下刚刚那番话是出自真心。并非老夫不信任殿下的能力,而是这政治斗争,实在是残酷得很。”
“且不说韫玉是否愿意再跟你回去那个漩涡,她曾在国子监任教,纵然年纪相差无几,可真论起来,她也是殿下的老师。你若娶了她,将来在京城,你二人要如何自处?难道要让你们的余生,都被人戳着脊梁骨过日子么?”
“况且大启这些年,深受外戚所害,哪怕陛下与皇后伉俪情深,如今也不能完全信任殿下与肖氏一族。而韫玉当年在京城干的那些事,所有人有目共睹,她既有这个能力,纵然无干政之心,也不能保证其他人会不会心怀芥蒂。而殿下将来若登上至尊之位,回想当初,又如何能全然不提防自己的枕边人?”
说完这些,苏世诚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如长者一般语重心长,“孩子啊,情爱之事固然简单,可一旦杂糅了外在的这些因素,就会变得复杂而不牢靠。世间万物皆在变化之中,没有什么能永垂不朽,何况情爱?纵然你如今承诺绝不会辜负韫玉,可作为她的父亲,我不能不为她的将来考虑,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