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月偏过头靠在重华的怀里，他再也忍不住无声地哭了起来，他宁可黑羽死在了那场战争里，也不愿最后知道他活得如此生不如死。

人体实验，无论是在什么时候，都是让人心头陡生寒意的地方。

重华轻轻拍着烈月的背，温柔的安抚着他，但是表情已经难看到了极点，另一只手上的青筋都凸出来了。

傅远也有些说不下去，这种窒闷的感觉让他几乎透不过气来，他这是第一次回忆这段往事，哪怕过了三年了，傅远依然难受的要命，恨不得现在就出去狠狠的喘口气。

气氛一时有些凝滞，还是重华打破了沉默，：“黑羽当时还活着吗？他还有意识吗？黑珏他……知不知道……”即使作为三个人里面最冷静的那一个，重华也觉得心里钝痛感在撕扯着他，让他一个字一个字说的好艰难。

然而回答却更艰难。

傅远几乎忍不住眼眶发红：“是，阿羽当时还有一口气在，他虽然已经虚弱到了极点，可是他还留有意识，大概这世界上没有什么比这个更痛苦的事情了。”傅远几度哽咽才说完一句话，他停下来稀里呼噜抹了抹眼泪，又狠狠的深吸了几口气，才像是下定决心似的一口气把话说完了：“他当时太虚弱了，即使没有医药知识的人一看也知道他离死不远了，有不忍心的觉得还不如直接给他一个痛快，免得这么活在世界上遭罪。可谁又忍心下手呢？眼前的惨状让我们每个人都快暴虐了，谁也不想再管什么停战协议，什么和平，跟人类谈什么和平？还不如杀个痛快！杀个你死我活！人类，呵！”

“就在我们谁也忍不住的时候，阿羽低低的呻/吟了一声睁开了眼睛，这下谁还能做得到让他去死？跟来的医师当即就开始施救，他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好半天才看清楚了是我们，那么苍白虚弱的人，在那种时候，对我们竟然还能露出那么干净的微笑……”

傅远再次忍不住红了眼睛，停止了他的回忆，这回他直接偏过头去迅速的让眼泪掉下来，狠狠的擦了擦，这才继续说了起来。

这是一段折磨人的回忆，烈月默默流着眼泪听着，重华紧紧抿着唇克制谢怒气听着。

然而，那个真正受尽折磨已经连一口营养剂都吞不进去的人，被一群眼泪汪汪的叔叔小心翼翼的抱在怀里，他却费尽全部的力气，让他们不要哭，不要难过。

“战争结束了吗？”

“我们赢了对不对？”

“爸爸妈妈他们一定很难过是不是？”

“告诉他们我爱他们，不要吵架，不要难过，也不要生气，好好的一起生活，再给我生个弟弟或者妹妹都好，我会在天上看着他们快快乐乐的。”

“不要报仇了，冤冤相报何时了，既然结束了，就到此为止吧。”

“我知道没有人会放弃我的，我知道我一定会得救的。”

“如果你们心疼我，就救救那些和我一样的人吧，他们也在等着你们，不要让他们失望。”

“好累啊，我要休息了，就把我一把火烧了，再带回去埋了吧，不要让我爸爸妈妈看到我这个样子，我不想让他们再难过了。”

“告诉他们我很好，我想他们，我爱他们，对不起，我要走了。”

那个水晶一样干净可爱的男孩永远的闭上了眼睛，现场所有人都泣不成声，哽咽的说不出话来，几乎是所有人都一边哭一边按照他的要求把他火化了。

“那……”烈月忍不住问，傅远低下头：“我们谁都想复仇，可也谁都不忍心违背他的意愿，所以我们本来打算按照黑羽的意思，把我们所见的事情永远的藏在心里，可是，当黑羽火化完毕，我们准备回去的时候，我们看到黑珏大哥就在后面站着看着，一动不动，就跟个木头桩子似的。他那么坚强的一个人，可那个时候……”

那个时候，是个人都能看得到他有多心碎，又有多痛苦。

黑珏第一次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哪怕他一动不动，那浓重的悲伤也感染了在场所有的人。

傅远想，黑珏不是不想动，而是一动就会倒下去，再也支持不住；他不是不想开口，而是一开口就会哽咽，根本没法说话。

所以他只能立在那里无声的哭泣，以此宣泄那漫长又深重、无边无际的痛苦和恨意。

最后，黑珏不知道是用怎样的意志力坚持住了，他走上前，把装着黑羽骨灰的小坛子紧紧的搂在怀里，低声嘱咐众人：“回去不要告诉孩子他妈这些，就说找到了预儿的尸骨火化了带回来了，别让她再难受了。”

傅远深吸了口气，这段回忆让他窒息，但好在，故事已经到了尾声。